第五乐章II

    她给了他一个“你请便”眼神，又继续看手机。这个反应深深刺伤了他。可连他手撤离了，她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柯氏音乐专辑策划发了一条彩信给她。

    那是夏娜即将发行专辑封面。封面颜色是暖色调，带着一点日系亚麻色。夏娜一手握着小提琴，一手握着弓，穿着一身雪白长裙赤脚站金色麦田里。她一头波浪大卷发包裹着小小脸，一双眼睛望着远处，令人有一种天使即将腾飞错觉。专辑名字就叫《金色天使》，右上角用红贴纸写着“随CD送2P夏娜个人全彩写真，内附婚独家采访爆料”——这种风格不像是古典音乐大碟，倒像是流行歌手唱片与日本台湾动漫周边结合。

    但令裴诗感到惊讶并不是以上看到任何东西，而是这张唱片腰封上宣传语——“超越音乐之神裴绍天才小提琴家，本世纪你绝不容错过古典皇后！”

    从出生到现，裴诗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憎恨夏娜。因为父亲名气太大，她不愿意让这场较量变成“裴绍女儿”与夏娜对决。她要夏娜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专辑封面上，她对父亲只字未提，没有把神似父亲面容个人照放上去，没让小曲来搅合，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印得很小。

    可是她没想到，她没有提到父亲，夏娜反倒利用他名气来炒作自己。这一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只想冲到夏娜面前狠狠抽对方几十个耳刮子！

    “裴裴，怎么了？”宾彬看出了她异样，担心地问道。

    她伸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然后拨通了策划电话：“夏娜那是什么意思？她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么写？”

    “这不过是宣传语，你不用太介意。据我观察，她这张碟不会有你卖得好。”

    “我不管她是不是卖得好，她不能把我父亲搬出来给自己做陪衬！他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夏娜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她气得重重一拍桌，把对面男友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正气头上，也无法向对方道歉，只是皱眉看看他再摇头，接着继续愤怒道：“她愿意用什么方法炒作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我现就打电话给她。”

    “我觉得没用。”策划人叹了一声，“我也觉得她这个宣传语弄得很不合适，但夏小姐性格我们都知道，其实非常固执。而且我不认为她会这个时候接你电话。”

    他说准了。之后裴诗无论打几个电话过去，夏娜都没有接听。她餐厅里急得焦头烂额，完全顾不得宾彬情绪。她又打电话给了夏承司，跟他说夏娜这样做绝对行不通，让他一定要阻止她，不能让这个宣传语面世。

    “夏娜愿意拿谁比较都可以，她甚至可以说自己是帕格尼尼转世，我这边也没有半点意见。唯独我父亲不行！”

    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性了，忘记了正对话人是什么人。等她反应过来时似乎已经晚了，可没想到夏承司居然态度很平静，只说了一句“我去问她”就挂断了电话。

    可惜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收到了策划人短信，按对方意思打开了微博。柯氏音乐发布官方消息，预告夏娜超越裴绍《金色天使》即将下个星期全国上市。而夏娜粉丝俱乐部是以他们名义，发布了一条投票微博：“音乐女神夏娜《金色天使》决战锐红人裴诗《Nx》，你们认为谁才是今年古典乐大碟销量大赢家？”

    《Nx》确实引发了轰动，这张专辑短短时间内带来经济效益也远胜过无数经典唱片。但是，家喻户晓是《Nx》，并不是裴诗。而夏娜自从《骑士颂》之后一直是人红音乐不红，也有一群宅男粉丝为她振臂助威。这条微博下留言中，有一大群她死忠粉为她转发，里面可以见到诸多这类评论：

    “能写出《骑士颂》女神，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锐红人呢？那个裴诗是谁呀，听都没听过！”

    “我觉得《Nx》比《骑士颂》好听，但《骑士颂》毕竟是夏娜多年前作品了，专辑一定会有重大突破，投《金色天使》一票。”

    “我们娜娜可是超越裴绍女神，谁都不要和她比，那个昙花一现红人滚一边去吧！”

    “《骑士颂》一出，谁与争锋！大家来给娜娜投票呀！”

    “为了女神那2P写真，我也要豁出去了，女神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啊……”

    短短十多分钟内，这条微博已经被转了上万次，夏娜票数以压倒性局面胜过裴诗。

    裴诗出道资历太浅，哪怕大部分人都欣赏她音乐，也都保持中立态度，不会疯狂地为她刷票。相反，这些人对夏娜超高票数开始好奇起来。《金色天使》尚未问世，就已经有这么多支持者，大家对它信赖，甚至超过了神曲《Nx》。难道，那个写出《骑士颂》夏娜真要回来了？许多古典乐爱好者都对这张专辑蠢蠢欲动起来。

    与此同时，柯泽看了一眼坐沙发上拿手机刷微博夏娜，她脸颊红润，嘴角轻轻扬起，几次哼笑出来，似乎已经无法再隐藏自己狂喜之情。这样反应与《Nx》刚上市时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看见《Nx》飞升销量，许多商城、餐厅听见裴诗曲子，甚至连出席高级晚宴大厅中播放音乐都是《夜神协奏曲》，她夜夜辗转难眠，还偷偷哭了许多次。

    “怎么办，我肯定会输。我梦想，我们音乐厅，都要拱手让给裴诗了……”当时她坐黑暗中低声啜泣，声音沙哑地说道，“她太强势了，又那么冷硬，完全没有任何弱点，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呢……”

    看她这样伤心，他有些于心不忍，叹息着安慰道：“她不是没有弱点。”

    夏娜用哭肿眼睛看着他。

    “她弱点，大概是家人吧。”当时他没想到，脱口而出是令他之后万分后悔话，“尤其是她父亲。每次提到裴先生，她情绪都比平时要激烈一些。”

    他原本只是想让夏娜觉得好受一些，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裴绍搬出来。其实现这个市场经济社会，像夏娜这样夸大宣传语并不少见，而且往往创作者越默默无闻，噱头就炒得越大。一个才出道人歌手可以称之为“堪比”，一本没有内涵奇幻小说可以被定义为“堪比《百年孤独》”，一部小投资灾难电影可以冠名为“超越《铁达尼号》”……可夏娜选谁不好，偏偏选裴绍，这难免就会让人觉得她心怀恶意。

    “娜娜。”他放下笔记本电脑屏幕，走到夏娜身边坐下，“我们出专辑时候，还是把这个裴绍宣传语取消吧。”

    夏娜甚至没有问他理由，只是果断地说：“不。”

    “我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她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裴先生是世界级大师，你虽然也很优秀，但毕竟大众心中他是音乐界泰斗。 而且国外媒体对他尊重远远超过我们，你这样宣传，别人可能会认为你不够谦虚，对你以后出国发展也不利。”

    夏娜望着手机上飞涨票数，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次微博投票这么高，完全是因为发起者是她粉丝团，转发人肯定是偏向她这一边。其他人则是人云亦云。而且，网络与现实有着天壤之别。虽然经纪人已经为她专辑造成了网络热议，但真正转战到唱片行发行铺货以后，个人实力还是重要一些。不过，她还有二手准备，一定不会输给裴诗。

    “我再想想吧。”她关上手机，搂住柯泽脖子。

    他了解她脾气，这时候一定不可以再提裴诗，否则她坚决不会放弃这个宣传语。只是如果裴诗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宣传语，肯定会恨不得立刻从枪支走私贩那买家伙毙了夏娜。

    裴诗确实已经气疯了。接到夏承司电话那一瞬间，她声音严肃得连自己都辨认不出来：“她怎么说？”

    “我打不通她电话。”夏承司淡淡说道，“你先冷静一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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