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了。
那一天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忘,那是他和严寒初次有交集的时候。那天的初次交集真的很尴尬,让他足足脸红了几天。可是现在想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朱利安的记忆里,就连那天的冷风好像都是带着暖意的,一点一点的吹进人的心里,带起一片绿意盎然。
尽管根本无法碰触到对方,也无法令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朱利安还是弯下了腰,虚握着拉了拉此时还比他矮很多的严寒的手,似乎隔着时空也能感受到那种可以令他倍感安心的气息和体温。
然后,他又直起身子来,向着严龄荣,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真的照顾了他许多,让他早就在心里把他暗暗地当做父亲了。
就在鞠躬的时候,朱利安脚下的地面忽然像水波一样荡漾了开来。朱利安一惊,马上抬起头来,就正看到脚下的波纹以他为起点,飞快地延伸,瞬间就让整个世界都摇荡了起来。在让世界动荡的巨大波纹中,站在朱利安面前的严寒和严龄荣,还有小小的朱安,也都随着这波纹扩散,消失在了空气里。朱利安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紧,急忙伸手去抓,却当然什么都没有抓到。
还没等朱利安消化掉心里对温馨的过去的不舍,他就在身边忽然生出的新的场景中愣住了。
随着波纹的扩散,身边的场景慢慢变幻,就化作了一间卧室的模样。对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是严寒的家,也是他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在朱利安还没有从小学毕业的时候,朱利安的奶奶就去世了。老人家没有亲人,甚至连朱利安都不是她亲生的孙子,失去了奶奶的庇佑,朱利安瞬间成了孤儿,眼泪还没掉干净,肚子就已经饿得怎么也受不了了。
会省吃俭用给他买猪血鸭血的奶奶再也不在了。
在严寒拉着严龄荣来找朱利安的时候,朱利安正蹲在几个垃圾桶前面,抹着眼泪翻可以吃的东西。家里剩下的钱全都被朱利安拿出来在邻居的帮助下给老人家处理后事了,他连一点给自己吃饭的钱都没有留下。
在看到朱利安之前,严龄荣原本是准备了许多说辞的。可是在真的看到了朱利安之后,他抿着嘴,什么都没说,一把就把朱利安捞了起来,夹在了胳膊下面。不顾对方的反应,他提着他就上了车,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家里。而在那时候,家里的鸭血粉丝汤已经煨好放温了。
因为严寒说,朱利安除了鸭血,好像什么都不吃。
然后朱利安就在严寒的家里住了下来,一住好几年。
这是他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他和严寒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被严龄荣夫妇当成亲生的孩子一样关爱。在这样的地方成长,他的身体被动物的血养得不再那么羸弱,性格也随着时间飞快地开朗了起来。
他一直都和严寒在一起,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想就可以见到她。他和她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做作业。他悄悄赶走过她的追求者,教训过找她麻烦的人,替她顶过罪背过锅,他热衷于把不爱出门的她拖到各种地方去玩,每天都要向班里的同学反复说明严寒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他和严寒几年间都被同学视为“班对”,吵吵闹闹地度过了整个青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真的在一起了。
那是多好的日子啊,比春天的风还温暖,比罐子里的蜂蜜还要甜腻得多,让人只要一想起来,就能从心底里往外冒甜味,有好像回到家一样毫无顾忌的安心感。
可朱利安却宁愿这样的日子从来都没有过。
他宁愿严寒从来没有那么善良,不会拉着严龄荣来找他。他宁愿他早在二十年前就饿死在了哪个垃圾桶前面,不被严寒记得,尸骨无存。
那样,他就不用几乎害死严寒的性命,也不用看她震惊又恐惧的眼神。
那时候,她对他一定是失望透顶了吧。在她眼里,他是怪物一样的东西吧。如果不是失去了记忆,他连靠近她的可能都不再有了吧。
还好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他还可以穿着她的衬衣,坐在她的床上,嗅着她的气味,吃她做的饭,看着她的脸。
他只要还能在她的身边,还能看着她就够了。十年了,尽管不知道有多害怕她的怨恨,也不知道多少次从被她厌恶的梦里惊醒,他却仍旧一直一直地在寻找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因为除了她的身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就在朱利安对着这间卧室怔怔的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了开门的声音。一扭头,他就再次看到了严寒,还有……他自己。
严寒正扶着脸色苍白的朱利安——那时候还是朱安——一步一步地向床边走,边走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医院,但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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