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好,”赵顼喊来几名太监前去找那份存档。
曾公亮也想起这件事,王安石绕了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进去,所讲的又略有些不同,因此曾公亮开始没有注意,郑朗提出来,才想到,问:“行知,是市易法,还是均输法?”
“仅是东南粮草,是谓均输,若是天下所有商品,是谓市易。”
当然,王安石也不知道,狐疑地问:“何谓均输法,何谓市易法?”
说明王安石此时想法还不是很成熟。
“也就是你的提议,小者仅针对粮食是谓均输,大者针对天下商品,替朝廷在短时间内获取大笔财富,是谓市易。”
“这不是好事吗?”赵顼迟疑地问。
“陛下,若所有商品皆按新商税征到实税,一年会征得多少商税?”
“朕难知也。”
“七八千万缗有没有?”
“这么多?”
“臣只说粮食,庆历时说亿兆人口,也许勉强也,如今说亿兆人口,大约绰绰有余,居住在城镇的非农户约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二十未必。但是全国有三百多个州军。一千多个县城。还不够,因为人口稠密,许多墟市已经上升为镇,例如郑家庄。如今在编制上已成了郑镇,还有苏州的梅李镇(常熟),舒州的石闼镇(安庆),其规模远远超过一般的县城。与中等州城相仿佛。城镇人口比例百分之十五肯定是有的。郑朗又道:“还有散于农村的桑农、织农、果农、寺观、兵户、渔户、匠户、官户等等,他们皆不以耕作为主,或少量耕作,这个比例是否超过了三成以上,三成以上就是亿石粮食的商品流动,价值在四五千万缗。但百姓所购买的岂止是粮食,衣食住行,样样必备,粮食仅是食的一部分,它所占的比例不及十分之一。甚至不到二十分之一。平均征百分之五的税率,全国一年能征上来多少商税?”
“且不说商税。再说两税,真宗时统计在册的耕地面积就有五百二十多万顷耕地,实际当时已隐隐接近七百万顷,如今垦出来的耕地何止一百万顷,是否有八百万顷之巨?一亩地征一斗粮食,就是八百多万,实际一亩地征税户人何止交一斗,重税区交一石也不止。陛下,还记得去年清查吏政时无为军那个王仕霖吗?”
“记得,”赵顼摇头。
无为军自从大肆开江东圩后,成为全国主要的圩区之一,圩区粮食高产,又经多年培育良种,一亩地两季粮食产量渐渐上升到五石半。于是知军王仕霖变着名堂征税,京官下去调查时,居然一亩地征到两石二斗的高税,也别指望一起上交给了朝廷,许多账目查都查不清楚,结果彻底撤职,永不录用。这是江东圩,”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若是放在北方,两季产量有可能不及两石,前面一征,后面估计百姓会全部暴动了。
郑朗的意思大家也就清楚了。
也不用多,将所有商税真正交到朝廷来,一年最少仅商税就得到七八千万缗,而非是现在的两千万不足,若是没有隐田,所有两税真正交到朝廷,最少是一亿多,一亿多少,无法计算。两者凭空就增加了一亿多巨,再经过一些微调,节约开支,马上军费又省了下去,银行司又出来了,两年时间,天下欠负就没有了。
但是可能么?
郑朗又道:“陛下,还有诸位臣工,臣在少年时幡然醒悟,用功苦读,当时想的是什么?”
“是什么?”赵顼很好奇地问。
“考一个功名,有了功名就不会入狱受辱,有了功名,就会让家中的耕地与产业免税减税,自己可以安心享用这个太平时光,看看书写写字作几幅画,或者偶尔弹琴,闲逛于山水之间也。臣那时心地不会太恶,但为何也产生这个想法?”
大家一起无言,多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也多产生过类似的想法。
“过度的侵袭国家利益,国家必然贫困积弱,过度剥削百姓,百姓走投无路,必然揭竿而起,休说我朝的各个大户豪门,唐朝五姓七家何在也?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身在这个局中,有几人能跳出来看透?”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又压得大家不能作声。
郑朗看着王安石说道:“介甫,你想法很不错,商人逐利而行,但缺少商人又不行,无商不活,因为商业发达,我朝才比其他朝代更富裕。因为商业发达,东南远比西南富裕。故我南下时,第一任务就是打开江南西路到两荆的道路,使之商业能够更加流通。但商人是逐利而行的,因此品德稍稍低下,越是大商人越贪婪,不顾国家,不顾百姓,反正他们苛民,又削国,甚至连税务也不想交纳,于是君直接将这个经商权夺过来,是吗?”
“郑公,我也没这个胆子,只是调剂国家一些需求,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不管什么用心,君用心是良好的。这样,我先说桑弘羊与商鞅二人,史书多卑之。但史书皆是人写的,必然带有个人的感情色彩,司马迁写史记。因汉武惩其替李陵辨护,将其宫刑,故在史书里对汉武许多做法进行怦击,又数次讴歌黄老无为而治。但文景与仁宗真是黄老无为而治?若那样,我也不会因仁宗而折服,如此奔波一生了。”
赵顼笑了一笑。
“因为商鞅变法与桑弘羊变法,皆损害了许多权贵利益,故以后士大夫记载史书时多耻之!实际公平地说,没有商鞅打下的良好底子,就不可能出现秦朝统一六国。当然,法治可以强于六国,却不能安宁天下,故秦也亡于法治当中。若没有桑弘羊及时变法,汉武晚期,已经国穷民困,国家就不能平稳渡””过危急时刻,即便霍光当政与汉宣执政,也多用其策。最少没有桑弘羊,何来我朝的几项专营?”
苏辙道:“郑公所评公正也,不管商鞅与桑弘羊对错,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值得肯定的。”
郑朗白了他一眼,心里说道,小苏,你能保证你现在想法不变吗?这时,太监也将存档找了出来,带到都堂,郑朗将存档传递给诸人,又说道:“改革必然伤害一部分人的损失。若不敢得罪权贵与士大夫,越改越乱,反而产生更多的苛政害民,不如不改。若想使国家受益,普通百姓受益,必然要将士大夫与权贵那部分利益拿出来,进行重新分配。但得罪了这一群体会有什么后果?好难!这近两年来,我绞尽脑汁,若不是本就白了头发,现在估计也急白了。”
富弼腿有病,今天未上朝,曾公亮吕公著不用看了,郑朗也不用看,直接到了赵抃、王安石手中。
第一就是青苗法。
这项变法早就实施下去,随仓法一道实施的,不过郑朗将它当成辅助变法,一不得向三等户以上发放青苗粮,以五等以下户为主,四等户除救急,例如家人生病,或者其他特殊情况,才可放青苗贷。主要还是五等户,吃了早上没晚上,青黄不接时,一份青苗贷出来,一家人生机就有了。至于三等户,需要吗?若放,要么成为苛民之举,要么被挪用过去,当成放民间那种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三百的高利贷。第二条就是不计政绩,以免官吏生事。
因此青苗法实施后危害很小,几乎忽略不计,不过仍产生一些弊端,随后郑朗派官吏下去盘查。看到盘查得严,若向五等以下户发放,又担心收不回来,于是官吏不欲生事,一个个不放了。青苗法不久后荒废。
为此朝堂上曾经产生过一些争辨。
郑朗做过解释,无他,缺少良吏。不要个个指望他们象包拯赵抃,那是不可能的。
若想用它来生利,向五等户发放十分危险,十之二三收不回来,那么官吏不会向五等以下户发放,而是会象四等以上户强行摊派,必扰民!要么用它来做善举,当时郑朗还没有对人性进行深刻的剖析,但说了一句,富人未必都是坏人,穷人也未必是好人。穷人当中也有地痞无赖,这是必然。就象四川出美女,当真个个都是美女?发放高利贷者敢放,为了收贷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朝廷能不能这样做?不能!不能这些债务必收不回来。还有一些百姓穷得揭不开锅盖,又如何偿还,或者朝廷与那些高利贷户一样,逼着这些穷困人家卖儿卖女?这还不是可怕的,一旦大笔债务收不回来,许多官吏必然心动,借烂债为由,大肆贪污。
是善政,但是一桩不能执行的善政。
当然,史上王安石执行了,也不要讴歌,虽朝廷每年增加好几百万缗收益,救助百姓的少,多是强行摊派的结果。
吴育在洛阳也做过类似的举措,让言臣弹劾了,不管对错,吴育成功了,也收回来了,但那是吴育,仁宗朝时有名的清官能吏,象吴育那样的大臣能有多少?
这个争议略有些轰动,因此郑朗写了,未彻底执行,甚默视青苗法荒废,王安石知道原因,于是往下看,第二条便是均输法,第三条便是市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