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年,却也是充满转机的一年。
而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小小的、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娇俏少女。
邱恒知道,他这一生,也许永不会忘记那样的一个画面,腌臜喧哗的街道之上,一个着红衣的小小少女微偏螓首,注目看着他挂在长幅边上的一幅美人图。
艳丽夺目的红色斗篷边上,镶滚着绒绒的白狐毛皮,衬得那一张小脸如琼树堆雪、玉梨凝香一般,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令她看去,竟仿佛是虚空幻化而出,全不类真人。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风拂琴筝,又如珠落玉盘:“这幅美人图可是你画的?”
微怔了一下,他才点了点头:“是!”她所指的那幅美人图却是他数日前亲手所绘,画上篱笆横倒、柴门陋牗,院内梨花经风,花瓣纷飞飘然,似有春归之意。然而在这样一个春将尽、户寒门的环境之中,却偏偏有一女子立于屋内,正自挑帘向外而觑。
帘是珠帘、人是美人,然而眉目之间,却自郁郁。院外风落梨花,屋内女子身上所着的半旧锦衣则是衣袂轻飏,风韵天成。柴屋陋牗、美人珠帘,这画便也因之透出一种凄清之情。
画的一侧,则题了一首古诗。却是唐时李白的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这画,这诗,都是邱恒亲手所作,以此感怀己身,更不无怀才不遇之心。然而此画挂在此处已有好些日子,却是直到今日才遇了人问起这画。
偏偏,这人还只是一个十余岁的女孩子。
他心中恍然自思,却听那少女已开了口,一字一字的将那诗念了出来:“‘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邱恒被她念得心中烦躁,几乎便要大声的喝骂出来,且将对方赶走。然而便在此时,那少女却又开了口:“我有个妹妹,自幼喜爱书画,如今正要寻一个合适的人选教导,你可愿意去吗?”
邱恒倒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话来,怔了一怔后,这才迟疑的开口道:“令妹乃是女子,我去怕不合适吧!”这话一出,他自己心中却不免一阵失落。只看眼前少女的着装,他便知道,对方家中,绝非寻常人家。只是他为男子,却去教导女子习画,无疑是不合适的,便是去了,对方家中,也必是不肯的,既如此,他又何必要去碰这个钉子。
少女闻声,已抿嘴“格格”的笑了出来,她生得极秀致玲珑,这一笑起来,却真有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你这秀才,想的也忒多了!我那妹妹,今年才只五岁而已!”
邱恒听的心中一松,才要出言多谢对方之时,远远的却已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青螺青螺”少女闻声,便忙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却娇俏的吐了吐丁香小舌,一把自腰间拽下一块银牌,放在了他的面前:“你拿这个,过去斐亲王府,就说是教画的先生即可!”
说过了这句话后,她便不再稍作停留,而是回过头去,朝着声音的来处挥手叫道:“四哥,四哥,我在这里呢!”而后急急的朝着少年的来处奔去。
她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极是沉重的银牌。银牌上面,只胡乱的铸了一朵花,那花看着既像牡丹又像芍药,铸的虽不精细,分量却非同小可。邱恒将那银牌在掌心掂了掂,觉得至少也有二三十两。他也曾想过斐亲王府怕不是他能进得去的地方,若是拿了这银牌去,却又进不去或是进去了,也未必就能被看上,到时却不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若就此拿了这块银子去,他怕是又不能安心。如此反复迟疑许久,他终于还是去了。那少女并没有说谎,他拿了那块银牌,便顺利的进了斐亲王府,成为了斐亲王府的画师,也一举转变了自己的命运。他不敢问那少女的真实身份,生怕唐突了对方。
然而半个月后,他却在斐亲王府内见到了她,依然一身红衣,笑语殷殷。
而他,也从此记住了她的名字——明珠郡主石青螺。
又过了几年,他才忽然发现,当日那个街头唤她青螺的男子,居然便是新新登基的南越帝王。而那个时候,她却已彻底的消失在南越郢都之中。
传言之中,她得了重病,于一个寒冷的冬夜,悄然的夭亡在她父王广逸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