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就可以确定,凶手不是随机作案或者临时起意,而是在作案前进行了周密计划。”
我说:“同意可欣的判断。现场尸检显示姚蕾不仅在肝部右叶有致命刀伤,而且脸上被划多刀,每刀都深入肌肉,显然凶手对姚蕾怀有很深的恨意。死者身上没有性侵痕迹,现场也未发现凶器。由于伤口被严重破坏,无法确定凶器的型号,但可以认定它较一般的水果刀等常见的刀具宽大,杀伤力更强。而且凶手选择在苍莽山南坡作案,这是楚原市民所熟知的有野狗出没的地方,我怀疑凶手的用意是‘杀了你喂狗’,这是一句常见的骂人话,却被凶手实施在这起案子里,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深到不可化解的地步。”
我说最后两句话时,几个侦查员的脸上都出现笑意,会议室里的紧张压抑的气氛有所缓解。
二亮说:“技侦方面的意见一定要重视,绝不是开玩笑。姚蕾生前外表出众,成绩又好,追求她的男生比较多。目前,我们排除了奸杀和谋财害命的可能,基本上可以定性为仇杀。姚蕾生前没有固定男友,那么被她拒绝的男生会不会因爱生恨以致铤而走险?这是一个重要思路。”
在座的侦查员低声议论了一阵,没有人提出异议。二亮又点燃一根烟,狠命地抽了一口,说:“如果大家的思路一致,那就按照这个侦破方向进行。明天咱们兵分几路,对曾经追求过姚蕾的男生逐一过筛子,尤其是高一学生马超,今天在回答案发时间的去向时支支吾吾且漏洞百出,嫌疑非常大,明天要作为重点对象进行突破。”
7
案发后十四小时。
淑心陋室。
一整天马不停蹄地奔走,回到家时身上累得像是要散架似的。马马虎虎地洗漱过,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才迷迷糊糊地梦见周公,手机铃声大作,我一激灵爬起来,接通手机,却是程佳打来的。我气得在电话里狮吼道:“累了一天才回家躺下,你就打电话来催命,还让不让人活了?”
程佳也不生气,她这人脸皮厚,别人骂几句压根儿不往心里去,这可能就是当今社会所推崇的“高情商”吧。她在电话那边笑嘻嘻地说:“我这不也是挂念着帮你早点破案吗?”
我说:“指望你帮我们破案?刑警队干脆都下岗算了。有正事没?没有我挂电话了。”
程佳忙说:“别啊,我有个想法,我怀疑这案子是许盈盈做的。”
我提高警觉说:“你是怎么知道许盈盈的?冯可欣这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说,回头非要让二亮收拾他不可。”
程佳替他分辩道:“不是冯可欣说的,我是法制节目的主编,在刑警队又不是只有他这一条线。你们把侦破方向指向仇杀,这个思路我百分之百赞成。可是也不能忽略了许盈盈。要知道,姚蕾什么都比许盈盈强,许盈盈虽然不表现出来,心里指不定怎么嫉妒呢,女人的嫉妒是可以杀死人的。”
“许盈盈没有作案时间,一放学就被他爸的司机接走了。”我还是不怎么信服。
程佳说:“那个小司机就像她家的仆人一样,主人让他说东,他决不敢说西。我的亲姐姐,你们队里的刑警都是铁打的汉子,你自己也大咧咧的跟男人差不多,不懂女人的嫉妒心理,绝不能忽略许盈盈这条线。”
我想起许盈盈听到姚蕾死讯时的开心反应,将信将疑地说:“好吧,我提醒二亮,对许盈盈上点手段。”又警惕地说,“你怎么对这起案子这么热心?”
“我也是没办法,现在电视节目的竞争这么激烈,不推出重磅节目,哪有收视率?这个案子有卖点,遇害的是花季少女,不管是情杀还是嫉妒杀人,都会引起社会关注,再找几个专家讨论青少年的早恋和心理健康话题,可以做成系列节目,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程佳叹着气,却掩饰不住得意之情。
我说:“得,你别把我扯进去,我绝不会上你们那个破节目,抛头露面还不够丢人的呢!”
8
案发后第二天。
处理和学生有关的案件难度较大,尤其在调查关系人时,只要不是必须,会尽量避免使用传唤等强制手段。遇到不配合的学生,还真让人有些头疼。
二亮在调查取证时遭到马超的顽强抵抗。马超声称,姚蕾遇害的当天下午他独自在距离学校几个街区的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尽管他说出了电影的名字、内容及电影票的价格,却不足为凭。因为那是一部老电影,看过的人很多,而且电影的广告牌就面朝大马路,马超交代的这些无需到电影院里面就能了解到。
二亮率人调阅了光明电影院的监控录像,在那个时间段内并未发现马超的身影。这让二亮有点搂不住火,可是马超梗着脖子一口咬定,而且影院的监控录像又有许多盲区,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在说谎。
马超的嫌疑越来越大,他有犯罪时间,有犯罪动机,也符合警方对凶手身份的分析判断。可是,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前提下,警方不能对马超采取强制措施,只能继续在外围侦查,搜集证据。
二亮与马超的班主任通了气,希望她能帮助警方做些工作,攻破马超的心理防线。
其他曾追求过姚蕾的男生的嫌疑都已排除,对许盈盈的调查也告一段落。案发当天开车接许盈盈回家的司机是个退伍兵,满脸憨厚,一副诚实可靠的模样。他被警方问急了,赌咒发誓说如果有一句谎话,就对不起还在农村种地的爹娘。话说到这地步,不由得侦查员不信。
忙碌了一天,并无实际进展,到晚上汇总情况时,二亮拍了桌子,发狠说,若是拿不下马超,他把下个月工资捐出来请大伙吃饭。
到晚上程佳又来凑趣,说节目快做不下去了,想挖点料回去,被我顶了回去。
9
案发后第三天。
午休时,马超的班主任乔明泽打来电话,向二亮反映情况,说是跟马超谈了心,他开始很抵触,但慢慢地态度缓和了一些。他承认自己在案发当天没去看电影,但仍不肯透露当时的行踪,只发誓说和姚蕾的案子没有半点牵连。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就是这句话。他扬言要是逼急了他就从教学楼上跳楼自杀。
马超这样的调查对象是最让警方头疼的。他不像社会上的闲散青年,学生身份是他的护身符。偏偏他又是滚刀肉的性格,软硬不吃。真是“豆腐掉到灰堆里,打不得也吹不得”。
二亮没辙,坐在二大队的会议室里惆怅。我从门口经过时,刺了他一句:“心事重重啊,一个高中生就把你难住了?”
“马超难啃,倒也不是最大的困难,我总觉得案子办到现在,走进死胡同,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疏漏,好像有个重要嫌疑人就从我们眼皮底下溜掉了。”二亮的圆眼睛耷拉着,嘴噘得更高了。
我疑惑地说:“还能有谁?姚蕾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过了筛子。”
二亮摇摇头,苦恼地说:“就是影影绰绰地在眼前晃荡,抓不住那个人的真实样子。”
我试图帮他理顺思路,说:“除非我们确定的侦查范围有误,或者凶手不是姚蕾的追求者之一,而是另有其人。不过许盈盈的嫌疑也已经排除,姚蕾生前的社会关系又那么简单,没法再扩大侦查范围了。”
二亮眼前一亮,喃喃地说:“许盈盈,许盈盈……凶手在姚蕾死后又在尸体脸上划了十几刀,除去仇杀的动机,有没有可能是嫉妒杀人?”
我诧异地说:“理论上有可能,实践中也遇到过因嫉妒发狂而杀人的实例,不过姚蕾仅是中学生,就算同学对她羡慕嫉妒,也不会到杀人的地步。当然,这也是一个思路。”实际上,我感觉二亮的办案思路已经偏离了轨道。
二亮并没有察觉到我语气中的不赞同,而是继续为自己突然打开的思路而兴奋不已,说:“案发当天与许盈盈对话时,我们都感觉到姚蕾的不幸并没有给她带来痛苦和悲伤,事实上,她表现得很轻松愉快,这说明女人之间的友谊并不可信,有时候甚至比仇人还可怕。”
我不满地说:“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攻击女性。”
二亮摇摇头说:“我们要扩大侦查范围,对姚蕾身边的女人逐一排查,尤其是可能和她形成竞争关系的同学朋友,包括她的姐姐姚蓓,一个也不能遗漏。”
二亮说出姚蓓的名字,让我有些吃惊,我回道:“你这样无限制地扩大嫌疑人范围,警队力量再增加一倍人手也不足。姚蓓和姚蕾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们并没有矛盾和隔阂。她们年纪还小,不涉及财产和利益争夺,哪怕生活中有些磕磕碰碰,难道姚蓓会因此处心积虑地害死姚蕾?这个怀疑没有多少根据。”
二亮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你是女人,也这样说?其实,我在第一次见到姚蓓时,就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她在见到姚蕾的尸体时,悲痛的反应没有问题,可是值得怀疑的是她并没有追问姚蕾的死亡原因。要知道那时候连我们都没有确定姚蕾的死因,姚蓓作为被害人家属,合理的反应是试图弄清姚蕾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是谁。我办过数不清的命案,被害人家属没有不纠缠这两个问题的,可是姚蓓却压根儿没提,倒像是她早知道姚蕾是被人杀害的。不过我潜意识里也认为姚蓓没有杀害姚蕾的动机,所以这个怀疑在我心头一闪即逝。可是,现在回想起许盈盈的反应,又把我对姚蓓的怀疑勾起来,女人之间的情谊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值得信赖,表面上亲密,也许骨子里巴不得对方去死。”
我替姚蓓辩解道:“她也许早已猜到姚蕾是被害死的,才没有追问她的死因,毕竟姚蕾死在荒郊野外,又是那种惨状,我们当时都已认定是他杀,只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而已。”我这样说并不是对姚蓓有多少好感,只是实在不愿意相信人性会阴暗到这种地步。
可谁知道,对姚蓓的调查竟让我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