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似笑非笑地瞧着沉默的儿子,见他欲言又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
“挺好的一个女子,她刚才还立下承诺,说会对陌影视如己出。”
说完,她便叫了丫鬟进来,把手伸出去。
两个丫鬟忙搀住她的手,扶着她起身,慢慢地出去。
帘幕放下,严怀景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末药的手,把她扶起来。
“不后悔?”
她斩钉截铁,“不后悔。”
“与本王在一起,不必牺牲永生,先试着相处几日,你若改变主意,还能全身而退。”
“谢王爷。”
末药欢喜地扑进他怀里,惊觉自己反应过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微僵,忙要松开她,背上却落了一只大手,微拍了拍,似安慰一只胆怯地鹿儿。
“或许……本王重新开始,对大家都好。陌影和玹夜能放心,迤逦也能放心地和呼延协在一起。相对于曾恩爱百年的他们来说,本王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末药听得出,这问题并非真的需要她回答,她却还是说道,“两情相悦的一对儿,理当成为夫妻,不被人所爱,却执意插足的那一方,才是多余的第三者。”
严怀景释然莞尔,勾住她的下巴,细细端看她的五官,见她红唇微启,星眸半眯,眼底还有几分诱人的期待,他却端看了许久,也没能吻下去。
很多人都说,陌影的执着与倔强是遗传了迤逦,却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丫头也遗传了他。
凤纯与百里玹夜相较,没什么不好的,那丫头却一夜也不肯给凤纯。
而眼前的末药与凤迤逦相较,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温柔善良,可能更好些。
却……因为刻骨铭心地爱过了,痛过了,一颗心便再难交付第二个人。
*
暮色染了陡峭险峻的山峦,漫天星辰璀璨,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大片烟火飞冲夜空,映亮了所有仰天向上的人。
花火朵朵炸开,却不是寻常的天女撒花与满天星,也不似成团的红云,而是朵朵惊艳的蓝色玫瑰……那花瓣的边沿,都看得一场清晰。
烟花下,鼓乐声一下一下撼动着人的耳膜,细柔的琴声流水般夹杂其中,掌控了主调。
四周火树银花,舞姬们细步向红毯中央聚拢,蓝色舞衣辉映着天上的烟火,恢弘惊艳,霸气旖旎。
煞然,宝蓝色的舞带翻飞成圆,自中央向四周绽开,一身着宝蓝凤袍的倩影,便自那飞展而起的花心里,腾飞向半空,那身姿,那容貌,那一身华美的舞衣,让繁星与烟花满天的夜空,黯然失色。
轰然一声,她背后栗色的羽翼垂云般挥展开,似九天玄女临世而起,满身馨香在夜风里随着羽翼的飘忽而蔓延,而流溢……
满场之人,甚至,于远处山腰间,坐在树上拿望远镜眺望的呼延协,凤迤逦,呼延千逝,都不禁为这一舞而惊叹不已。
那腾空的身姿,在半空里并非在卖弄柔韧的身骨,只是在优雅地旋转,伸展,演绎着一朵花,生长到怒放的过程。
龙椅上,最尊贵俊美的男子,一身应景的宝蓝色龙袍,艳若冰雪莲花的俊颜,魔魅莹白,因着一丝不悦,那绿眸愈加邪魅冷酷,慑人心魄。
他端起夜光杯,轻抿一口鲜甜的血酒,醇厚香浓的液体,滚入胃里,烧灼成一团火热的。
碧绿的眼眸自杯沿上方看过去,凝视着那舞动如水的倩影,视线也似烧烙过,灼烫地缠绕住她柔软的腰身,踢荡裙摆的匀称的腿儿……
他知道,这是一个惊喜。
他为她准备了最美的烟花,她要给他一个别出心裁的回礼。
他也知道,她想为他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后宫里看似没有女子,又有太多年轻貌美的宫女在他面前晃,她需要拢住他的视线。
他当然更知道,这一舞将会艳惊天下,所有的女子将为这一舞苦练千百年,而难学其精魄。
但是,他宁死,也不愿其他的男子看到她这样子,尤其是凤纯,百里羿,百里祺他们……那一双双眼睛都该被剜掉喂野狗。
所幸这一曲恰到好处,并不漫长,在他怒火即将燃起时,陌影衣袂落地,纱带飘忽,身姿轻盈地上前来,领着一群舞姬跪拜行谢礼。
那情景,俯视下去,似百鸟朝凤,赏心悦目。
看痴的众人,这才想起拍手鼓掌。
百里玹夜百般责怪,却还是忍不住起身下去红毯铺就的九层台阶,打横抱起她……
陌影不客气地勾住他的脖颈,狡黠抬眸看了眼皇帝夫君的脸色,识趣地没有说话。
于他身边坐好之后,她先和左侧的祖母打了招呼,见右侧父王的席位上,末药陪坐,她忍不住揶揄道,“父王今晚好兴致,竟有美人相陪呢!”
“你拿了故事唬人,为父身边能得清闲才怪呢!”
“末药神医聪颖不凡,女儿的故事恐怕要能惊天动地,才能说服她呢!您若责怪女儿,可是贬低了末药神医的智商。”
严怀景哭笑不得,对末药道,“她这伶牙俐齿,是被玹夜宠坏了,以后,少听她编造那些虚妄之事。”
末药但笑不语。
陌影忍不住嗔怒,“父王该自罚一杯,我说的那故事,连祖母都感动呢,怎能称为虚妄之事?!”
百里玹夜伸手便环住了娇妻的肩,本是要斥责她抛头露面的献舞,这会儿却又不得不偏袒她。“朕也被感动了好几回,岳父就认输吧。”
严怀景无奈摇头失笑,只得举杯自罚。
陌影靠在夫君怀里,忍不住窃喜,见惊宸和暖儿都跟在曾外婆身边只顾了吃,她催促道,“宸儿,你和弟弟妹妹不是准备了惊喜要给父皇么?怎么吃起来没完了?”
“康怯场,逃到遥伯父身边去了。”
“也罢,就你和暖儿演吧。”
“是!”
于是惊宸和暖儿一人一把小巧玲珑的小提琴,在会场中央站定,朝龙椅的方向微鞠一躬。
“启禀父皇,儿臣和妹妹要表演的,是《欢乐颂》……”
偏在这时,场外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通报。
“启奏陛下,前天狼皇帝呼延协,血魔女王陛下,以及前天狼皇子呼延千逝驾到!”
百里尺素突兀地大声斥了一句,“凤迤逦和呼延协来做什么?!赶走!得寸进尺的两个蠢东西,咱们还怕他不成?!”
护卫尴尬地看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他们入场,朕这场地可容纳谋逆之人,也容纳手下败将。”百里玹夜说完,便朝着一双儿女道,“开始表演吧,为父洗耳恭听!”
两个小家伙皆是一身金黄的龙纹小礼服,英姿飒爽,雅致惊艳,似一对儿龙凤胎,那紧张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他们把小提琴夹在下巴下,琴弓微落,果决拉动。
两人默契地掌控着鲜明的节奏,那专注于琴声的摇动的姿态,萌态可掬。
一曲欢快的《欢乐颂》整齐地演奏出来,顿时缓解了满场紧绷的神经。
以至于,呼延协和凤迤逦牵着手入场,都无人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