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咬紧了牙,颊侧肌肉一阵一阵的抽搐。
气流吹动他一头白发,发梢带着些海藻的绿意。
他鼓起勇气,眼里血红,好像下一秒就能把这丢你雷某砸出去,但最终还是没砸出去。
雷球在他手上自己灭了,青年默默地转过了身。
他做不到。
甘南心烦意乱,慌乱又痛苦地想,他做不到。
青年绷直了身子,微微侧目,哑声道:“大哥,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做不到不代表着敖弋做不到。
刚一转身,一柄长戟后发先止,洞穿了甘南的胸口。
这一击,敖弋是存了让他死的心思的!!
甘南睁大了那琉璃般的眼,吐出了一口血。
敖弋垂下眼,面无表情地伸掌在长戟末端一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接被这股巨力给甩出了营帐外,钉死在了地上!!
谢行止和陈玄灵正好带着援军赶来,一看到这一幕,陈玄灵差点儿吓得一个哆嗦。
“甘南!!!”
甘南茫然地抬起了眼,入目只看到火光猎猎,谢行止和陈长老站在了他面前。
身后一柄柄火把高举着,火光在寒风中瑟瑟地抖,帐子外几万的精兵几乎汇聚成了火的海洋。
慢了半步。
看着胸口被长戟洞穿,口中鲜血直溢,眼神焦距已经逐渐涣散的青年,陈玄灵愣在了原地。
敖弋也从帐子里走了出来,一看到这一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冷笑道。
“陈长老,谢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不信任我?还是想我这小弟的手夺敖家的权?”
“我这小弟耳根子软,受歹人撺掇怂恿,可我不傻。”男人举起手,笑了一下,“父王临死前既然将这基业传给了我,那我就算死也一定要守住这基业,不让其他人偷了去!!”
这话说得足够冠冕堂皇,听得陈玄灵微微皱了皱眉。
谢行止的目光从甘南身上移开,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动,拔出了背后的玄铁重剑。
眼眸深深处倒映着火光。
“都到了这地步了,敖道友还坚守着这些虚名假义?“谢行止拧紧了眉,平静地说,“大抵上出身不好,得位不正,德不配位的人,心虚,才会愈加强调这所谓的‘名正言顺’。敖道友,你说是吗?”
玄铁重剑在半空中转了三圈儿,带起一阵浩然的气劲,当头就要替甘南劈了下来。
突然间,一声龙吟乍响!!
只见斜刺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庞大的龙爪,直接一把扣住了谢行止那把玄铁重剑!!
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啊!!”
谢行止与陈玄灵齐齐一愣,惊愕抬眼。
陈玄灵惊道:“没死?!!”
敖也悚然一惊,视线随着龙爪向上,就对上了半空中低头俯首的那条雪白的白龙!!
白龙身躯庞大宛如起伏的雪山!火光涌动,照亮了远处黑暗的海浪,天宇好像要倾覆下来一般,将这漫天的星辰倒悬,落在了这白龙鳞片间。
灿光流泻。
白龙从火海中浴火而出,身上还插着那把长戟。
伴随着一声龙鸣,琉璃似蒙了白翳的眼里倒映出一线金色的竖瞳。
敖弋恍若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在这要命的关头竟然动也动弹不了。
这是龙与龙结合而生的龙子。
和他这种虾蟹生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就算他不肯承认,他与这废物弟弟之间的差距也犹如一个天,一个地。
龙吟高昂,在火海中恣意腾振,龙爪一挥,敖弋几乎连化形都没来得及化形,直接被这尖利如刀锋般的龙爪给就地剖成了两半。
海风卷动火把,猎猎地响。
下一秒,白龙缓缓落地,化成个青年的形状,行走间,衣摆下的龙尾还没来得及手,拖曳在地上,泛着耀眼的银光。
青年眼神冰冷,眼里倒映出冰冷的火光,指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血。
……
甘南真的把自己大哥给剁了!!
消息传到马怀真那儿的时候,马怀真猝不及防地一愣。
没想到这才一天功夫,甘南他动作竟然这么快,麻利到马怀真都有些懵逼。
在剁了他大哥帝王蟹之后,他二哥小龙虾察觉不对劲,吓得脸色泛白,对着身边儿的人怒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废物是装的!!”
赶紧据守在自己的龙宫里,抵死也不出来。
马怀真错愕归错愕,立刻反应过来,沉着地又下了道命令。
叫谢行止帮衬着,既然剁了敖弋,就该一鼓作气,趁机杀了他二哥。
毕竟,老龙王的死和他这两个兄长脱不了干系。
在亲手把自己大哥给剖成两半之后,青年好像急速地成长了,他吞了自家大哥的妖丹,修为一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隐隐约约间竟然有了些老龙王的影子。
在修真联盟出兵,谢行止掠阵的情况下,甘南的攻势迅疾如雷霆,没杀到龙宫,他那位二哥小龙虾就惊惧而死。
这一场惊变,用时两天。
而第三天就是修真联盟拟定的开进魔域的日子,在得知甘南刚宰了小龙虾之后,马怀真眼里掠过一抹激赏之意,马不停蹄地和妙法尊者立刻联系上了甘南。
妙法出关之后,这几天协助他处理这些公事,倒让马怀真省了不少心。
甘南这小子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这果决的作风马怀真他十分欣赏。
留影球中倒映出青年的身影。
坐在椅子上,白衣染血,那海藻般微绿的发梢都结了血块儿,神情疲倦。
马怀真并不客气,直抒来意。
或许是因为乔晚的缘故,在马怀真心里,甘南是被划归在自己人范围之内的。
这又与参战的其他宗门不大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公孙冰姿他们属于外面一点儿,而甘南,属于里面那一点儿。
青年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了点儿,抿紧了唇,张了张嘴,好像不敢与他对视,避开了马怀真的视线。
马怀真心里咯噔了一下,似有所觉,眼里的欣赏之意迅速褪去,绷紧了脸。
“我……抱歉……堂主,我不能出兵。”
话音刚落,营帐中一片死寂。
没有质问,没有责骂。
妙法尊者淡淡地问:“为什么?”
“给我个理由。”
甘南的脸晶莹剔透,白得晃眼,霜雪般白色的眼睫一垂,定了定心神:“父王在生前就不愿再出兵了。”
“这一去,我们敖家的子孙要折损不少。”
照马怀真的想法是,破坏了封印之后,由敖家的龙载着敢死队回到空间裂缝。
“我不行,堂主。”甘南轻声说,嗓音微涩。
宰了他大哥,是愤怒所致,宰了他二哥,是已经回不了头。
而等到他突然反应过来,抬起眼往四周一看,就发现周围没有人了,只剩下自己满手鲜血,鲜血淋漓地站在了龙宫的王座前。
他没想过要当龙王,但责任却已经落在了他肩膀上,他避无可避。
等甘南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敖弋要和魔域合作。
修真联盟已经不行了,和马怀真合作也赢不了,马怀真他们这是在找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时候魔域赢了,等到梅康平开始清算的时候,敖家定会被血洗。
他被迫扛上了自己不愿意扛上的责任,成为龙王之后,一切都没办法再随着他的心意。
他必须顾全大局,照顾自己的族人。
“堂主,你们这是在飞蛾扑火,”甘南低声道,垂落的微卷的白发挡住了琉璃似的眼,看不出眼神神情,“以卵击石。”
男人立刻就被面前这忘恩负义,用完就丢的混小子给气笑了。
“所以呢?”
“所以你就躺着等死?”
青年摇摇头,窘迫地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了。
“梅康平承诺了大哥,如今,又承诺了我。”
“无需我出兵,只要我按兵不动,他就不会对敖家下手。”
“如果我动了。”
甘南涩声道:“那南线驻守的这百万魔兵,会立刻把龙宫夷为平地。”
“那乔晚呢?”妙法尊者蹙眉问。
青年眸光闪烁:“晚儿妹子……很好,只是我,对不起她。”
乔晚很好,但比不上他的族人。
甘南是这么想的,伽婴也是这么想的。
马怀真一向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冷血,残酷,某些方面是大写的独断。
站在客观的立场上,他能理解甘南和伽婴的选择,但站在修真联盟的立场上,他恨不得掐死这留影球另一边的兔崽子。
不值得。
马怀真他替乔晚觉得不值得。
还有一天了,明天,他们会开进魔域。
他们心知乔晚会死,都在眼睁睁地,冷漠地看着乔晚去送死。
包括他。
他也是。
挂了留影球之后。
甘南慌乱疲倦地坐在了地上,没出息地又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