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头,却是有些莫名的烫手灼人。
陵天苏打了一个喷嚏,薄薄的嘴唇冻得有些发青,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恹恹的味道。
“虽说九千年历经了多个甲子岁月,即便是修行者也无法活过如此亘远的岁月,可是我仍旧怀疑青城祭酒还活着。
你的陵墓我自会想一闯,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这个人的踪迹来,九千年前我便看不透此人,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会被历史尘埃所掩埋的人,九州各国王朝宗卷却皆无此人一鳞半爪的记载信息。”
陵天苏吸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岐山君复杂的神思,低咳一声,继续说道:
“而他成为青城祭酒,多半目标是为了你而来,如今你觉醒于世,我想,他极有可能会再度悄然接近,你自己须得多加注意。
还有,神征失败者,星辰陨,天罪罚,即会为天道抹去存在。你将此石贴身配好,只要紫薇星一息尚存,就不算违背神征之召的法则,纵然是荒帝亲临,也拿你没有办法的。”
“咳咳……”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清药味道,那是药星宫开启的体现,他又咳嗽了两声,冻得苍白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话语也不由为之一顿。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颗青枣,咬了一口,以青涩的甜压下了口中的腥,继续说道:“紫薇星为上古帝星,当年毁遗在你的手中,荒帝自然愤怒,日后你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慢慢补全星辰才是。”
岐山君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复苏的目的,不是为了修复紫薇帝星,一个亡国的君王,断送万千黎明百姓的君王,如河流逝,往而不返。人命亦如是,逝者不还,纵然是紫薇帝星重聚,我也无资格继承了。”
“你这是在跟我自怨自艾?”陵天苏嗤笑一声,眼神嘲讽至极:“原来你是这种货色吗?”
岐山君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陵天苏一只手臂抱着冰冷的身子,一只手臂还不忘兜着一堆青枣,蹲坐在马车上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锋利,面对美人含怨哀愁,他不见半分怜惜疼爱,言语只是愈发冷漠:
“我以为,堂堂岐山君于历代君王有何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端着那一身廉价的君王傲性,在这说着什么并无资格。
你曾对我说过,你是岐山君,无人能够替你决定你的生死,即便是刀剑相向,利刃插进你胸口里,使你面临绝境的敌人也不能。”
“如今这么伤春悲秋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他冷笑一声,抬手间动作却是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之意,以指腹拭去她唇角裂开渗出的鲜血,
“还是说方才欺负你欺负得太狠,陛下的傲骨于棱角方才都一同被迫咽入了腹中,自尝苦果?”
岐山君利落的甩开脑袋,冷冷道:“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陵天苏扬起眉角,笑了:“的确,方才教育就已经足够了。”
岐山君捏紧了手中的碎片,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眼晕却是无故多了几分潺潺媚意。
她轻拢凌舞的发丝,孱弱纤细的手腕透着色泽淡薄的青筋,她抿唇道:
“我并非毫无考量,至少,这副身子是那个废物的,虽说她为我的转世,但我并不认为我与她是同一个人,她并未拥有岐山君的记忆,是单独的人格。
四日前她唤醒了我,我的记忆,经历,死亡,绝望,都像是强行塞给她的,承载着这些极为辛苦,这是我欠她的。”
她缓缓抬起眼眸,紫瞳幽然如电:“如今,怎么说,也该帮她将身边的隐患给除掉才是,毕竟,她这么一个废物,又能成什么大事。”
陵天苏道:“她比你会动啊。”
“你想死是不是!”
“好了,你别打岔,问你正事,你留下那秦浩不杀,是有何打算?”
“究竟是谁在打岔?混账东西!”岐山君很是生气,她胸膛起伏难定,平复了片刻,忽然嗅到空气中的药香气息又浓了几分。
她微微蹙眉,再次伸出手掌,覆在陵天苏冰冷的脸颊上。
这一次陵天苏没有避开,任由她那只温热的手掌抚摸自己的脸颊,听她继续用那冰冷的音色说道:“我为何留下秦浩,你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你也觉得秦浩体内的那道神征之召是假的?”陵天苏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岐山君的掌心温度有些暖人,他下意识地蹭了蹭,并未发现自己此刻的举止行为有些像冻僵地幼兽在掌心磨蹭取暖。
岐山君眼眸柔软了一瞬,声音平静道:“那是魔迹之召。”
在万年以内,出现两名神征之召,这本就是一件极低概念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出现在岐山军翼后代之中。
这本身就是十分诡异得过于巧合了些。
而陵天苏方才也说了,青城祭酒的目标是她,而青城祭酒很有可能没有死。
亦或者说,纵然岐山君已经死亡,可是那位祭酒大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帝薇星。
于是极有耐心地将一场精妙的棋局布在了一个渺茫并不可能出现的残魂之上。
他似乎笃定岐山君会怨念缠身,不得瞑目。
他似乎笃定岐山君能够抗下天逆的惩罚,轮回沉睡,等待复苏。
而那一枚神征之召的印记,或许不仅仅只安排在了秦浩一人身上。
甚至极有可能,在当年岐山君陨落归湮后,他将神征之召的印记打入在了十大军翼的每一名将军身上,世代传袭。
很巧妙的是,十大军翼之一的白翼后人,嫁进了皇宫,诞下了秦浩。
于是,神征之召,名动天下。
可怜身为棋中人的秦浩,还沾沾自喜,自命为天道传承之人。
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神征者,为神尊召唤征召,而他却不知,究竟是哪一位神尊召唤,召印却自然显出。
就连为他引路的神灵,也不过是天上人以看不见的灵线所操控的木偶罢了。
早已察觉出来的陵天苏露出一个微笑:“这还真是可怜呐?”
“你这是在可怜你的敌人?”
“难道你没发现我此刻笑得很开心?”
“……”
陵天苏面上笑容收敛,眼神露出一抹阴郁之色:“若真只是魔迹之召,倒也罢了,但很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岐山君先是迷惑,但并未询问,而是蹙眉微微思索,很快眉头展开,肯定说道:“神界尊者,有叛逆。”
若仅仅只是魔迹之召,他不可能会受到神迹庇佑,更不可能请下天上神民,虽然那位神民乃是傀儡之身,但傀儡下的灵魂并非魔灵,而是真正的神族。
这也就意味着,这场神征之召,确实由神尊亲赐。
一股遮天般的阴谋乌云笼罩上了心头。
神尊之中,出现叛逆,而且这个叛逆早在万年前便开始布局,陵天苏心中一直所在意的青城祭酒,极有可能便是此人。
如此一想,当真是头皮发麻。
第一世轮回,身边便潜藏了如此可怕的敌人。
更让人心情沉重的是,这个敌人还不知藏在何方。
岐山君正是清楚这一点,这才心照不宣的留下了秦浩一命。
她虽是凡人出生,却心比天高,在知晓了自己被人暗算,即便知晓暗算自己的这个人是神界星域主宰人物,众生敬仰虔诚信服的伟大神灵之一。
她却敢以凡人之躯,一缕不散的残魂,反去推演算计,甚至是胆大包天想常人不敢想,试图根据鱼饵,将坐于九天之上的那尊大神顺着鱼线扯下来。
陵天苏知晓她的脾性,也未阻止,偏开她的手掌,道:“秦浩可留,但他是一把双刃剑,此人有野心,不甘屈居于凡间,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你自己小心一点就是。”
陵天苏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天际的破暗晓光:“天快亮了,一晚上没睡,我困了,要回家抱媳妇困一觉,这青枣摘多了,吃不下,哝,都给你好了。”
陵天苏一副没有注意到岐山君逐渐生冷的脸色,很没有眼力见的将兜在手臂里的一堆青枣抖在了岐山君的怀中。
岐山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中捧着一堆青枣。
陵天苏也看着他,然后变戏法似地抖出一条质地柔软的长裤,道:“不爱穿裤子的女帝陛下,凉了一路的屁屁不觉得难受吗?乖乖把裤子穿好再回去。”
岐山君生硬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低头睨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冰冷道:“齐煜君不是以心胸豁达著称的吗?怎么,还怕我被人占了便宜去?”
心事被戳穿的陵天苏恼羞成怒,狐狸耳朵都愤恼地跑了出来,生气地动着:“你到底穿是不穿。”
岐山君面容间依旧没有多大的神情变化,但终归还是抬起了玉足。
陵天苏不再言语,替她套上衣物。
岐山君十分配合,穿好一条腿后,又乖乖抬起另一条腿。
穿好长裤,陵天苏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身后摸出一双靴袜。
岐山君立刻蹙起了眉头:“我讨厌穿靴子。”
陵天苏眼睛珠子一瞪:“给我穿着!”
岐山君顿时老实闭嘴,神情闷闷阴郁。
很快,冰冷的足下是柔软的罗袜与软靴,很暖和。
她低头看着为自己穿衣着靴的少年,紫色的眼瞳浮出几许水色:“齐……”
尚未等她念出他的名字,陵天苏抱胸蹲在那里身子一歪,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从车顶上滑落了出去,一路下坠。
身后火翼轻轻招展,走得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好像提前预知到了什么。
岐山君心头掠起的一丝丝感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气得朝他扔出一颗青枣,怒火中烧:“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你背叛我的真正原因是吗?”
陵天苏哈哈一笑,抓住那颗青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互相骗骗,不吃亏。”
双翼招展,飞速消失在了天下群山之中,一抹气息都难以捕捉到。
这一次,是真的穿上裤子走狐狸了。
(ps:最近这两天都是四章整合成一章了,字数跟四章字数是一样的,这几天天天爆肝写真的好疲倦,懒得分章节了。然后感谢小可爱“洛楚楚”的巨巨巨额捧场,太感动了。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本书《星空道陨》也是纵横的,是本不错的粮草,群里有人扫书了,评价都很不错,字数也肥了,适合书荒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