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江河逆湍,奔腾呼啸——
他睁开双眼。
依旧是漆黑一片,仿佛站在颠簸的海面之上,脚底不断起伏,神念无法外出探查,但所有的意识都恢复正常。
记忆停留在被金翅大鹏鸟吞入腹中的那一刹——
不容他过多回忆。
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大先生……”
沉渊向着声音望去,目力逐渐恢复,这里的确无光,但只是阴暗,并非绝对的黑暗,而脚下这颠簸的“海面”,则是一层流淌粘稠的膏体。
这里是白亘本命妖身的肚内。
发出声音,正是与他一同被吞入肚内的年轻佛子云雀。
“嗤”的一声。
沉渊轻轻弹指,一缕神性火光燃起,照亮了这狭窄空间。
佛子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火焰焚烧之音,声音极轻地自嘲一笑。
“大先生……不必费力为我引火了……”
沉渊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看到了此刻盘膝而坐,随“海面”一同颠簸的僧人面貌。
宝相庄严的菩萨,此刻依旧含笑。
只是双目不断流下潺潺鲜血。
云雀已是彻底失去了目力。
法相佛力消耗殆尽,座下莲花支离破碎,体表金刚肌骨更是龟裂,露出冉冉白骨,有些刺破肌肤,抵露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令人心碎。
那只大鹏鸟最后的吞吸,恐怕有万钧之力,轻易可以撕碎一座山岭。
这般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力量,瞬间作用在凡俗身上……
是何等残忍?
被吸入腹中的生灵,境界不够的,恐怕在掠入唇齿之时,便被卷地直接爆碎。
自己安
然无恙,未有大伤,实在是因境界太高。
生死道果,不是这么轻松就会战死的。
而云雀菩萨,本就被白亘锁在城头,经受了万千次刺骨剥皮之痛,此刻……已是真真正正的油尽灯枯。
“天外天阵纹……想必……已经破碎了……”
云雀的声音很小。
“北境飞升……还有……希望吗?”
片刻沉默后。
沉渊君声音很轻,但很笃定,道:“有的。”
他声音很笃定,但心绪却是在这个问题之下,一片繁杂。
沉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惨象,已经浮现于脑海中,他实在不愿去想象,那些自己拼尽全力保护的人,此刻遭遇着怎样的绝望。
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
他竭力让思绪平静下来,回到最重要的问题上——
前有灞都城之坠。
后有北境长城之袭。
这位东域皇帝,如此竭力阻拦飞升……究竟是在惧怕什么?
听到了这个回答。
云雀笑了。
大先生的回答……总是可靠的,可以令人相信的。
他说有,那么便一定有。
云雀伸出一只手,缓缓招了招,示意沉渊走近一些,此时此刻,他气血已经干枯了九成九……即便是挤出说话所需的气力,也需耗费全部。
沉渊眼神悲恸,默默握拢刀剑,来到云雀面前,他缓缓坐下。
“白亘与影子达成了共谋……”
云雀声音嘶哑,将自己耗尽命数所看到的景象,缓缓说出,“我看到,在芥子山上,有一尊黑暗之身……”
那尊分身,已成不朽。
而忤逆天道规则的永恒存在,注定要遭受此间天地本源之力的排挤,白亘之所以没有直接登台亮相,以不朽身征伐天下,必定是那具身躯,还有问题。
“大先生是生死道果……他杀不了你……只能困住你……”
云雀喃喃笑道。
“可惜这具身子……是大鹏鸟……”
沉渊怔了怔。
白帝的这具妖身,原本熔炼万妖之血,博采众家之长,而在最后一击中,为了吞下自己,不惜牺牲所有。
只留了最后一滴属于自己的本源之血。
那是……金翅大鹏鸟一族的始祖之血!
很多年前,金翅大鹏鸟未入北方天下之前,乃是佛门的座下之灵,有幸落在佛陀肩头,聆听大道之音,方才开悟。
也正因如此,这一族与佛门有着不可切斩的因果关系。
“那滴血……”
云雀一只手,搭在沉渊肩头,声音愈发微弱。
“贫僧……看得见……”
他失去了视力,再也不能视物,可是偏偏有一样物事,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晰。
那滴与佛门因果相连,无法割离的祖血。
云雀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穿透层层血肉,在这一刻,他神海中的画面,通过那只搭在沉渊肩头的手掌,无比清晰地传递而出。
佛子咧嘴笑了笑。
“大先生……只有一剑……”
沉渊握住破壁垒,轻声道。
“一剑,足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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