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给先生送礼。”
后头的小娃儿也跟屁虫似的喊,“对!送礼!送礼!”
前段日子,村里头的果子生意总算是做起来了,家家户户忙着赚钱,一不小心便把孩子的事抛到后脑勺了。
等到四叔家娃儿差点掉河里头淹死,大人们这才腾出空来给自家娃儿紧紧皮。一顿胖揍,暂时是听话了几天,但乡下孩子,你要锁在家里也不合适,个个都是泼猴儿,上树下河的,拦都拦不住。
覃九寒看不过眼,便主动提出给村里头的孩子做启蒙先生。
村里众人皆是惊喜不已,当天便要拎着鸡鸭上门道谢,李丽娘好说歹说才给让拿回家去了。
于是,这群泼猴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家爹妈给卖了,还附赠了一句句狠话,“孩子不听话,您就往死里揍;您要是不好意思,那喊人来说一句,我喊他阿爹来揍!”
李丽娘还想着自家要被一群泼猴闹翻天了,要不是想着娃娃们没人看着不安全,她还真应不下这个“好”。
哪里想到,一群泼猴到了覃九寒面前,就仿佛小耗子见了大猫,个个都乖的不得了,一口一个我家先生,嘴甜似抹了蜜。
“先生。”刚刚还在院子里大吼大叫的小娃儿,到了他面前,个个规矩的不得了,小手板在背后,站得笔直,犹如一株株小树苗。
覃九寒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笔,这才将视线落到领头的楠娃身上,“什么事?”
楠娃悄悄吸了吸鼻涕,鼓起勇气,“先生,我们摘了桃花,送给您。”说罢,把几枝桃花轻轻放在桌上,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覃九寒蹙眉,给他送花,送的还是桃花,他看着像是簪花的人吗?思及上辈子京城那些个簪花少年,顶着满脑袋桃花满街乱窜的可笑模样,覃九寒开始琢磨了,这群小孩莫不是嫌昨日布置的功课少了?
那明日便多抄三十遍。
某家院子里,小娃儿们七嘴八舌发问,“阿楠,阿楠,咱送花就成了吗?先生就不会剃光头做和尚了?”
楠娃挺起胸膛,仿佛一只气势汹汹的小公鸡,拍拍胸脯,一派老大的气势,“那当然了,先生有花了,便能去讨姑娘欢心,娶了师娘,先生就不会做秃驴!我阿爹说了,男人做和尚,那是因为没娶过婆娘,没开过荤。”
楠娃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一看就没少偷听自家阿爹同旁人吹牛侃天。
小娃儿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满脸都是“阿楠真有本事,阿楠懂得真多”。
凌西村年轻后生里,最出色的当属覃九寒和黄执。覃九寒不用说,全村唯一一个读书人,模样生的也好,只是性子实在冷了些。再者,覃家二郎是读书人,日后要考科举做大官的,村里人自是觉得他看不上乡下丫头,因此,上门说亲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同覃九寒门庭冷落不同,黄执则是全村公认的好夫婿人选。他自己模样好,又懂得上进,小小年纪独自在医馆做学徒,竟也能得了医馆主人家的青眼,恨不能当做嫡亲弟子来教。有本事的人少,但同他这般有本事又性子好的,就更少了。
全村上下怀春少女皆有些小心思,顾四姐自是也不例外,从前她不知羞往黄家不知跑了几回,黄执却无甚表示,待她与旁人一般无二,没半点特殊。
顾四姐那些小小的旖旎心思,就瓦解在了少年温和的表情中了,她自个儿私下蒙被哭了几回,倒也算是认命了,这才同隔壁村的牛三定亲。
牛三虽算不上什么青年才俊,但家里还算有些薄产,对她也大方,定亲这些日子,也私下送了好几回礼了
想起未婚夫昨日送来的镀银簪子,顾四姐收回视线,摸了摸发间簪着的簪子,露出个释然的笑。
顾四姐咳了一声,打破车内的宁静,“黄小大夫昨日是在医馆坐诊么?怎么这大中午的才回?”
黄执温和点头,“是,昨日医馆忙,师傅喊我凑个人手。”又转头冲坐在一旁发呆的沈蓁蓁道,“沈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沈蓁蓁原正发着呆,盯着马车里一处,双眼发直,忽的被人提及,傻傻回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冲对方抿唇笑了笑。
她生的一双杏眼,格外圆,眼角微微扬着,不笑的时候透着股乖巧气,一笑起来,便显得格外无辜,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能扎进人心里去。
黄执微微楞了一楞,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她的模样,虚弱无力蜷成一团,如初生的奶猫一般,如现下一般无二的无辜眼神。
他二人打了个哑谜一般,听得顾四姐一头雾水,赶忙朝一旁木头似的杵着的顾宇使了个眼色。
顾宇瞧见四姐的示意,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开口。他看着清风霁月的黄执,又看了看抿唇微笑的沈蓁蓁,颇为丧气的垂下头。
心下不由有些埋怨:阿姐为何一定要上黄执的马车呢?在黄执面前,他哪有那个勇气主动同沈姑娘搭话,哪怕他开口了,沈姑娘也定是瞧不见他的。
顾宇一路自怨自艾,看得顾四姐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脚把人踹下去。
马车行了一路,先是在覃家停下了。
沈蓁蓁同车上三人道别,便径直下了马车,抱着料子进了覃家院落。
书房内的覃九寒远远望了一眼,待看到她怀里的料子,蹙了蹙眉,一道出门一趟倒没什么,可若是收了旁人的东西,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覃九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小姑娘家脸皮薄,若是他直接同她说,怕是哭成个泪人了,还是由嫂子开口才好。
一想到沈蓁蓁的眼泪,覃九寒蹙了蹙眉,他不过一时心软,却是给自己捡回了个大麻烦。
待沈蓁蓁进了西隔间,覃九寒便抽了空去了一趟顾家,结果到了顾家,顾家却说那料子是沈蓁蓁自个儿付的银钱,他心下奇怪,但也只当沈蓁蓁身上有些积蓄,不再打听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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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隔间内,沈蓁蓁将竹青色的料子展开,拿了剪子裁成手掌大小,用同色的丝线收口,做成荷包绣样。又挑了墨色的丝线,细细在上头绣了墨色远山,换了白色丝线,绣出一片缥缈的云海,才咬断绣线收尾。
她手脚快,又是绣的以前琢磨出来的旧花样,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包,才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绣好了。
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荷包,沈蓁蓁露出个浅笑,将荷包收回竹篮里。又开始绣下一个,这回绣的是空山幽兰,个个文雅灵气。
一个下午的时辰,沈蓁蓁就绣好了六个荷包,个个花色不同,但都是素雅的风格,梅兰竹菊,颇为风雅。
沈蓁蓁起身松松僵了一下午的身子,朝袖子里揣了个最精致的,便往覃九寒书房去了。
靠绣活谋生,并不是沈蓁蓁一时兴起的念头。自沈家败落,她便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她通身才艺,皆是中看不中用的,除了手上的绣活。
到了书房门口,蓁蓁捏捏自个儿的手指,鼓起勇气敲门,等覃九寒喊了进,就推门进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覃九寒抬头看向缓缓而入的沈蓁蓁,看她小心翼翼迈过门槛,裙摆下小小的绣鞋若隐若现,鞋面绣线有些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