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那个慕小娘,也死了,逃命的时候丈夫顾着抱孩子,没空手拉她,她脚下一滑摔地上,被活生生踩死了,脸烂得不成样子,最后靠一只珠钗才认出来。
还有徐老汉,还有那群要饭的小叫花子……西面活着的人不多,南边就更惨。
孙管事说,以前是在钱眼子里过日子,后来她来了药局,渐渐让他发现良心这个东西,也不是很拦人财路。
而今眼睁睁的看着京城毁了,看着那些西面的穷苦百姓在流离失所,他这个麻木不仁的守财奴竟然生出一种家国大义来。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管着一个药铺,真是件让人荣光的事情。
他想,如果离盏在,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所以他擅自作主,拿出了药局的一半盈利出来义诊,救回了不少人的性命。
他说他没有私自吞藏,药局也没有散伙,等她回来,他会把用出去的每一笔账都清算给她看。
再有一件事,得和她说。
盏林药局也不见了两个人,一个周大夫,一个火头。
出事当晚,周大夫执意要回家一趟,怕夫人孩子在炕头睡太热,不知情,一个人折回去了,后来没回来过。
火头是想着回盏林药局把银票给拿出来,怕被人烧了抢了去。
结果也没回来。
孙管事说,他一直在派人打听他们的下落,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杳无音信。
他自然是盼着他们能回来,但可能真是回不来了,离盏是药局的主子,希望她心里能早早又个数。
他又说,城外挖了千米长的坑,专用来埋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他这几天得空了就去坑上守着,看能不能认出谁,但现如今还没认出谁。
至于当日叛军为何叛乱,似乎是太子落气之前,有人走漏了风声。
但具体是何时走漏的,谁走漏的,还没个说法。
京畿大难,岌岌可危。
朝廷里忙窜了,似乎没有精力来查起因。
只在城门口立了太子的跪像,面朝皇城,用铁汁子浇成,以泄民愤。
每天都会有大批的人往他身上泼粪吐痰,若不在夜晚用水冲干净,连样子都要看不清。
但皇上说了,谁走漏的,必定会追查到底。
信到这里,就没了。
离盏拿着最后一页纸,两手冰凉。
周大夫没了……火头也没了……
她心头一痛,连日里被操忙淡去的那些愧疚和罪恶感变本加的突然涌现,像恶急的洪水翻江倒海而来。
她有些招架不住,面前走马灯似的掠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忍不住鼻头一酸。
“盏盏……”
顾扶威捏着她的面颊,想看她有没有哭。
她哭什么呢?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哭!
孙管事最后提了太子跪像的事情,是想着她听了火头和周大夫的事情,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就拿太子的跪像的事情来安慰她,告诉她,罪人已有罪人的下场。
可是孙管事不知道,其实叛乱,并非太子之罪。
或者说,不完全是他的错。
还有一个罪人,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烤着温热的炭火,坐在软软的绒毯上,捧读着他的手信。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从没想过报仇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
难不成这是老天特意想告诉她,冤冤相报何时了?
……
顾扶威看她眼眶都红了,泪却倔强着在眼圈里打转。
他屏退了阿木,悄悄把她搂进了怀里,用修长的指节在她背上轻轻的拍抚。
“可是药局里出了事?”
离盏想点头,却又不敢动作。
她忍泪忍到了极致,好似任何一点细微末节的举动就会分散她的精力,让她溃不成声。
顾扶威大抵是知道出事了。
虽然她看信的时候表情并未有什么波澜,但脸上任何一点极小的牵动,都敏感的落入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