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王之祯将贺六私放陆纨的消息告诉皇上,有两个目的。其一,正如贺六所说,他本就是皇上安插进锦衣卫的人。从根子上说,他是皇上的人。向自己的主子爷传递消息,是他这个做家奴的本份。
第二个目的,王之祯却有三分的私心。只要六爷活在这世上一天,锦衣卫便姓贺。他这个指挥使,永远只能做六爷的傀儡!从这层目的上讲,王之祯的确背叛了贺六。
贺六这个三朝老臣,几十年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过的屎,恐怕比年轻人吃过的米都多。他哪能看不清楚王之祯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恨王之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每一个凡人都绕不过去的一个死结。王之祯不是圣人,只是凡人。任何一个凡人,都抵挡不住权力的诱惑。
再说,这世上从不存在绝对的忠诚。忠诚只是因为背叛后可以赢得的筹码太低。
张鲸忽然附到了贺六耳边:“呵,六爷,今日不知是你死,还是我亡。”
贺六:“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张鲸吩咐王之祯:“王指挥使。我在司礼监还有些公务。你押着贺六去永寿宫大殿吧。”
贺六道:“王公公,你借故开溜,是不是赶着去杀黄世襄灭口?”
张鲸半阴不阳的说道:“我是黄世襄的干爹。他被你折磨成了那般模样,我哪能不去看看?至于灭口一说,呵,我张鲸行得正,走得端,问心无愧。不需灭任何人的口!”
说完,张鲸扬长而去。
王之祯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傅,请入殿面圣。”
贺六进到永寿宫大殿内,跪倒道:“臣贺六,叩见皇上。”
万历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贺六平身。他埋头看着奏折,一言不发。
大殿之中,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终于,万历帝抬起头,看了一眼贺六:“陆纨有刺杀皇长子的嫌疑,对么?”
贺六如实答道:“是。”
万历帝又问:“你亲手放走了陆纨,对么?”
贺六又答:“是。”
万历帝叹了声:“唉。贺六,难道御苑刺杀案,是你一手谋划的?不然你为何要私放刺客?”
贺六反问万历帝:“皇上相信我会派人暗杀皇长子么?”
万历帝小声嘀咕道:“朕当然不会相信。”
猛然间,万历帝起身,走到贺六面前:“那你为何要放走刺客?”
贺六抬起头,一双老眼凝视着万历帝:“皇上,臣老了。人上了年纪,便心慈手软。陆纨是陆老指挥使的嫡孙。臣不忍心看到他受千刀万剐之苦。且,他也是受人蛊惑,才去刺杀皇长子的。”
万历帝问:“哦?陆纨受了谁的蛊惑?”
贺六道:“受了司礼监掌印张鲸的蛊惑。”
万历帝摇头:“陆纨此刻应该已经逃往海上。他是不是受人指使,受了谁的指使,还不是全屏你一张嘴说。你说张鲸谋划了刺杀案,没有任何实证。你私放刺客,却有实证。证人就是殿外跪着的王之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