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兰舟拎得清轻重,端木珩既然被过继到了长房,那么她就是长房的媳妇,由不得一个隔房的婶母对着她指手划脚的。
这才是规矩。
“……”小贺氏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嘴唇紧抿。
好你个季兰舟!
她方才说得什么“自家人理自家事”,又强调什么“外人”之类的,分明是句句绵里藏针,在暗指她这个隔了房的婶母多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她这是在说自己没规矩呢!
她这个儿媳居然敢说自己这个婆母没规矩,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小贺氏双目喷火,气得脸色发白,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
果然!丧妇长女娶不得!
这个儿媳是公公给娶的,与她就不是一条心。
她还是要给儿子再纳个二房才是,才能一点点地把儿子给哄回来。
小贺氏胸口发闷,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气息才稍稍平复了些许。
既然季兰舟给脸不要脸,那么小贺氏也不打算对她客气,斥道:“没规没矩!季氏,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就算端木珩被过继给了长房,但自己还是他的长辈,他的生母!
周围的那些女眷一会儿看看季兰舟,一会儿看看小贺氏,也品出几分味道,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这位和静县主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也不简单,瞧瞧,这说话的本事可比小贺氏要高明多了!
角落里的女伎唱完了最后一句,纤细的手指按住了琵琶弦,琵琶声也停了下来,花厅里登时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女伎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太对,本来她应该接下去唱第二曲的,现在也不敢再唱了,抱着琵琶静静地坐在一边。
气氛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明朗的女音响起:“我家的规矩还由不得您这被分家出去的二婶母来指手划脚!”
女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厅堂中显得尤为清晰,带着几分冷冽如水的感觉。
众人的目光都循声望去,落在了端木纭的身上。
端木纭优雅地抚了抚衣袖,完全无视众人的目光,接着道:“要是二婶母觉得端木家的规矩不好,辱没了您,又何必勉强自己!”
“请便就是!”
端木纭最后这句话等于直接给小贺氏下了逐客令。
厅堂里更静了。
众人神情各异地看着小贺氏,或轻蔑,或不以为然,或怜悯,或慨叹。
今日端木家设宴,因为事出突然,并没有特意一一下帖子,所以,禀着“来者是客”的原则,谁来都会招待一二,这个时候当众被逐出门实在是丢脸得很。
小贺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已。
端木纭这个嫁不出的老姑娘竟然想把她给赶出去!
以后这公爵府就是属于儿子端木珩的,自己是儿子的生母,自然是公爵府的太夫人,更是这公爵府的女主人!
端木纭一个姑娘家,在娘家不过是过客,居然反客为主地想要把自己撵出去!
明明这端木家的所有一切都是儿子的,结果儿媳不听话,端木纭这小贱人又当众给自己没脸!
这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小贺氏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真想扑过去给端木纭一巴掌,但是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只能喘息着指着端木纭怒道:“放肆!”
那些方才被友人提醒不要跟小贺氏走得太近的夫人们这时庆幸不已:这贺家的女人都是脑子里被浆糊糊过的吧。
端木纭那可是未来皇后的长姐,小贺氏不上赶着哄着,居然还傻得跟她对上了!
蠢得可以!
也难怪小贺氏明明有端木珩这样的儿子,又有和静县主为儿媳,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这人蠢就是没药医啊。
端木纭是懒得再跟小贺氏废话了,直接对着管事嬷嬷吩咐道:“请她出去。”既然小贺氏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样的话,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扫别人的兴了!
管事嬷嬷立刻就领命。
于是,厅外就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青衣婆子,快步走到了小贺氏身旁,一左一右,形成左右夹击的局面。
“二夫人,请。”其中一个婆子客客气气地伸手做请状,先礼后兵。
小贺氏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嘴唇直哆嗦,正要说话,一个清脆的女音抢在了她前面:“程嬷嬷,你去前院里告诉一下二叔父,请二叔父也一同回去吧。”
着一袭石榴红镶貂毛褙子的端木绯出现在了花厅外,精致的小脸上笑吟吟的。
小贺氏看着端木绯,脱口道:“你敢?!”
其他人的目光都投诸在端木绯的身上,神色微妙。
在场的女眷中,约莫有十几人都是上次来参加过端木泽的洗三宴的,亲眼看着那一日小贺氏指着端木绯的鼻子骂她命硬,甚至连新帝慕炎也骂了进去,说他们是天煞孤星,说他们将来会克儿女……
说句实话,若非小贺氏是端木珩的生母、端木朝的嫡妻,恐怕都够她死上不知道多少回了,新帝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评价、置喙的吗?!
这小贺氏啊,不仅自以为是,而且蠢得可以!
端木绯马上就要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小贺氏却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她也不想想,端木家都已经分家了。
分了家那就相当于两户人家了,关系自然也就远了,长房现在是嫡支,其他几分的都是旁支,日后几房之间只会越走越远。
嫡枝好了,扶持一下旁枝那是仁厚,就是不管旁枝死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小贺氏不想着怎么讨好嫡枝,还上杆子得罪端木绯这个未来的皇后,简直犯蠢。
不过是下逐客令而已,端木绯有什么不敢的!
她不仅是未来的皇后,还是岑督主的义妹,在京里本来就可以横着走的,赶走隔房的叔婶算什么,只要她高兴就行了!
此刻,这些人算是明白了,略有所悟地交换着眼神。这贺家的女人啊,个个都是蠢不可及,也难怪首辅会断臂求生,先是休妻,后又分家了!
任氏与倪氏几乎都不忍直视这个二嫂了,心里叹息:就是上次没分成家,以这二嫂的疯劲,今天这一闹没准也得分家!
程嬷嬷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小贺氏的质疑,她快步走到了端木绯身旁,对着端木绯福了福:“四姑娘,奴婢这就去。”
程嬷嬷看也没看小贺氏,步履匆匆地朝外院走去。
小贺氏呆若木鸡,想叫住程嬷嬷,但最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瞪着一旁的季兰舟,心中对这个儿媳更厌:就知道这么看着旁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公婆,这种不孝的儿媳要来何用!
花厅里,又静了一瞬。
紧接着,就有几个机灵的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朝端木绯围了过去,与她说笑,与她见礼。
一个着柳色褙子的妇人笑呵呵地说道:“端木四姑娘,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宫里有人来了,可是来赏赐的?”
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送了一缸金鱼过来。”
方才,慕炎让人送了东西给端木绯,端木绯就去了前院,得了一缸来自西洋的金鱼,大概七八条,色彩绚丽,尤其是扇形的鱼尾特别漂亮,犹如一朵朵水中盛开的花朵般。
众人闻言,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一缸子金鱼是礼轻,可是情义重啊。
在新帝的心中,端木四姑娘果然是分量不浅啊!
女眷们自然是要趁机和未来的皇后打好关系,那个着柳色褙子的妇人又道:“皇上送的金鱼那肯定是不一般。”
另一个蓝衣妇人立即接口道:“我听说这两日闽州那边又进贡了一些西洋货,还有十来尾西洋来的金鱼。那些金鱼娇贵得紧,从西洋到大盛这一路上死了不少,只剩下这最后十几尾了。”
“那可是稀罕玩意!”
“皇上送给端木四姑娘的自然是好东西。”
“端木四姑娘真是好福气!”
“……”
那些女客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对着端木绯好一通恭维。
端木绯只是抿唇浅笑,笑靥如花。
另一边,小贺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见那两个青衣婆子皮笑肉不笑地又朝她逼近了半步,威逼之意溢于言表。
今日要是被这两个贱奴拖出去,那丢脸的可真是自己了!瓷器不与瓦片碰!小贺氏心中恨恨地暗道,气呼呼地拂袖离去,“走就走!”
小贺氏走了,与此同时,程嬷嬷也来到了外院的九思楼。
九思楼摆了十几桌的酒宴,一众人等谈笑风生,酒意正酣,一片笑语喧阗声。
端木朝今天是红光满面,一扫分家之后的抑郁,与同僚寒暄敬酒。
端木朝的心情自是不错的,他的长子等于就是未来的沐恩公了,再过些时日,他可以劝父亲早日为儿子请封世子。儿子好了,也可以多照拂他们二房,这是一荣俱荣的好事。
“端木兄,小弟敬你一杯。”
几个同僚对着端木朝敬着酒,场面十分热闹。
端木朝也回敬了一杯,意气风发。
就在这时,程嬷嬷走到了端木朝的身旁。
“二老爷,”程嬷嬷也不避讳旁人,当着宾客的面给端木朝随意地福了一礼,下了逐客令,“二夫人已经回去了,您也请回吧。”
端木朝有些懵了,酒杯停顿在了半空中,脸上更是青白交错,不知道是羞多,还是愤多,暗道:小贺氏这个蠢女人在闹什么脾气,她自己要走,干嘛还扯上自己!
同桌的几人也都噤声,全都望着端木朝,神情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