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吃过饭,从县令的家中告辞出来,月已上了中天。
县令一再挽留,九阿哥和斯杰潘都不肯住在他家,县令只好派人把他们送回客栈,但九阿哥也不许他派衙役护送。
“又不远,就在这镇上,我们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
“可是天太晚了,九爷,这路上……”
九阿哥一笑:“你不是这儿百姓的父母官么?保一方平安是你的职责呀!你该让这一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才是。要是我从你家到客栈的路上还出事,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县令吓得一头汗,又忙点头称是。
九阿哥暗笑,心想他这下更担心了,更要弄一帮子人远远跟着了。
从屋里出来,俩人吹着夜风,慢慢往回走。九阿哥喝了几盅,虽没醉,但也是微醺,斯杰潘滴酒未沾,却不知怎么搞的,也有点晕乎乎的。
今晚月色黯淡,星光却璀璨,天空如同倾倒了无数钻石的珍贵矿床,竟是漫天闪烁个不停。
斯杰潘仰头吹着凉风,忽然他想起什么:“对了!我那匹马,是不是你叫人偷走的?”
九阿哥一愣,旋即笑起来:“你才想起来啊?这反射弧长的,啧啧,赶上了长颈鹿。”
“那匹马呢?”斯杰潘急急问,“那是我偷的呀!你得还给人家。”
“嗯,你不光偷了马,还偷了人家的衣服,还偷人家的粮食。”
“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嘛……”
九阿哥问:“你是怎么会骑马的?”
斯杰潘笑道:“我家有马场。”
“哦,挺有钱的嘛。”
“爷爷留下来的,五六岁我就跟着我爸学会了骑马。”斯杰潘说着,再度怅然,“我妈也会骑马,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总是去马场度夏。”
然后,斯杰潘就给九阿哥讲述起自己的童年,讲他愉快的假期,和石锁一起去森林冒险,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还有去圣彼得堡外公家的琐事……
一切都很美好,父母和睦家境富裕生活幸福,直至,大学毕业。
说到这儿,斯杰潘就停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好像一切糟糕的事情,都是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的:爸妈感情破裂、我妈开始酗酒、石锁的母亲过世,他被他父亲带回中国、我离开俄罗斯,一个人去了美国,还有……和第一个男朋友分手。”
啊?沈沛纶还不是他第一任男友?九阿哥暗想,却不知道他第一任男友又是个什么样子。
他忽然对这与己无关的事情好奇起来。
“所以后来我常常想,到底自己踩中了什么机关?一夜之间,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就好像美梦突然破了,醒过来一看,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哼,只怪你太早熟。”九阿哥阴阳怪气道,“十四岁上大学这就不正常,懂么!你的人生节奏被过早的破坏了,别人进入社会的时候青春期也结束了,你呢,根本还是个小孩子,青春期才刚开始,这能不出问题么?天才多少都有点毛病!”
令九阿哥生气的是,这家伙竟然是个天才儿童!
他这个一天大学没上过的,和十四岁上大学的在一起,岂不显得像个笨蛋?
按理说,他也是个天才呀!
“我不是天才。”斯杰潘马上分辩说,“我顶多小时候有点与众不同,成年之后就非常普通了!我和安德烈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么说,问题不是因为大学毕业,而是因为青春期?”
九阿哥想了想:“和青春期可能也没关系。也许现实本就如此,是你之前不愿意去看——父母感情破裂,总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斯杰潘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既然过不下去,为什么不离婚?我妈不肯离,我还能理解,我爸也不肯离,他不肯离他又不愿意去见我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艰难道:“也许……夫妻之间还是有感情存在的。感情虽然在,但又不能接受真实的对方。”
“为什么不能接受?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真实的对方是什么样?胤禟,这是什么道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婚恋专家,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呀。再说了,一开始你就知道沈沛纶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这样一说,斯杰潘就不响了。
唔,又多嘴了,九阿哥想,今晚自己是怎么了?干嘛抓着他这段过去不放呢?
“如今倒好,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管不着了。”斯杰潘脸上带着笑,但那种笑又很苦楚,“不管是我爸妈,还是石锁,还是沈沛纶。都离我远远的了。”
“那就当这是个新开始呗。”九阿哥漫不经心地说,“你总是磨磨蹭蹭不肯开始,你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索性给你强行关机重启。这下你非得重新开始不可了吧?”
斯杰潘若有所思地看看他:“说的也是。重新开始……好像也不坏。”
“不过你还是另外找个出发点吧。”九阿哥打了个哈欠,“明天咱们就得走了,再呆下去,要被这一县的百姓当成瘟神了。”
次日,他们不声不响的离开,就连县令的践行酒都没去喝,九阿哥想,他们骚扰得也够了,再呆下去,真的要天怨人怒了。
然而他也不急着回京,哪怕八阿哥派人过来询问,九阿哥也只是和来人淡淡地说,自己打算和斯杰潘在外面玩两天,不急着回去。
他心里还是有气,一想起那天那三个逼着他交出斯杰潘的场面,九阿哥就来气。
这么快就想让我回去?没门!叫你们三个愧疚去吧!
于是俩人带着奴仆,游山玩水,他们也不抄近路,只找附近风光好的地方游玩,也不骚扰地方官僚,只悄悄找客栈打尖住宿。
就这么玩了两天,就连斯杰潘都不安起来,他问九阿哥,什么时候回京城。
“你急着回去啊?”九阿哥斜睨着他,“刚开始你不是急着往外跑么?”
“四爷和八爷的人,隔三差五过来问,他们心里惦记你呢,胤禟,你闹脾气不肯回去,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我爱回去不回去,关他们什么事!”
斯杰潘却笑起来:“你们这样子,像小朋友吵架。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没把你当弟弟,没好好照顾你,所以故意耍赖给他们看?”
九阿哥被他说得笑起来:“你这样觉得啊?”
斯杰潘点点头:“我真就这么觉得。你太能干,太爱扛事情了。不像弟弟,倒像合伙人——合伙人也不太准确,是公司的副总裁。他们几个照顾十阿哥、十四阿哥明显更多些,照顾你的少。”
九阿哥不自在地哼了一声:“我还在乎这些啊?”
斯杰潘挠了挠头发,他眨了眨眼睛:“换了是我,我就会在乎的。我会发脾气。”
“那是你!”九阿哥瞪了他一眼,“你当我跟你似的?走走,喝酒去!这儿醉仙楼的鲈鱼最出名了,去尝尝!”
也许就是因为斯杰潘说了这番话,那天剩下的时间,九阿哥一直心神不定的。他也不由想,难道自己僵着不肯回去,真的是在和八阿哥他们发脾气?
其实先前,五阿哥胤祺来府里看过他,那是在老陆死后不久,宜妃听说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她非常担心九阿哥,所以叫大儿子去看看小儿子。
见五阿哥来,九阿哥老大的不耐烦,他不喜欢这个哥哥,觉得他胆小怕事没能耐,除了数落自己,好像就不会做别的了。
结果那天他和五阿哥在书房正坐着,斯杰潘一头闯进来,抬头看看他们两个,嗷的一声又蹦出去了!
九阿哥气急败坏冲出去,抓着他领子吼他:“你叫什么啊你!装青蛙呢!吓出我的心脏病来了你知道么?”
斯杰潘哆哆嗦嗦指着屋里:“胤禟!怎么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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