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二世闭上眼睛。
好吧。
该死的。
这是为了逃走。
至少,至少那不是人血。
不是……无辜者的鲜血。
感受着那只死老鼠身上的血腥味儿,洛桑二世强迫自己忍住恶心和厌恶,颤巍巍地张口,亮齿,咬穿老鼠的尸体。
噗嗤。
多毛和僵硬的口感中,渐渐凝固,更稍显腐烂还带着恶臭的冷血从老鼠的血管里溅出,进入他的口腔。
让他倍感恶心和苦涩。
【血……真……臭……】
【闭嘴!】
洛桑二世闭上眼睛,痛苦地把这股难喝的血吞咽下去。
虽然很缓慢,但是确实,他体内奄奄一息的血气开始鼓动。
重新恢复。
“看,不也照吃嘛,”男守卫不屑道,“哪来那么多讲究……”
下一秒,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洛桑二世突然睁眼,目中血红!
他的左手一转,化出利爪。
刷!
火光四射,他的利爪直扑身上的锁扣,磨出刺耳难听的摩擦声!
陡生变故,那个普通人吓得尖叫起来,其余三人立刻起身,武器在手,严阵以待!
“武器!”
“他在拆锁!”
“我就说了他是个不安分的祸害,”第一个粗犷浑厚的声音恶狠狠地道,“就该把他——”
“冷静,”显然是领头的卡西恩淡定开口,让紧张的同伴们放松下来,“看,他挣脱不了。”
众人的目光焦点处,洛桑二世呆住了。
躺在地上的他,挣扎着仰起头:
只见利爪下的黑色石锁纹丝不动,连一丝一毫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倒是他的血族利爪,此刻正因方才的剧烈摩擦,冒出淡淡青烟。
这锁……打不开?
“但他试过了,”女守卫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剑尖始终朝着对手,“而且他会再试的。”
洛桑二世仍旧呆怔着,想不通自己最锋利也最痛恨的血族利爪为何毫无效果。
卡西恩皱起眉头。
他执起烛火,缓步靠近洛桑二世。
“别徒劳了,”卡西恩细细观察着洛桑二世的动作,看着后者手上的利爪渐渐萎缩,“我知道你是极境高手,但你挣不脱这锁的。”
洛桑二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跟死人有什么好废话?
“当然挣不脱,”第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守卫抽出长剑,向他靠近,咬牙切齿,“要是两只手都没了,我看他拿什么挣脱……”
但卡西恩却果断伸手,按住了男守卫。
他看向后者,摇了摇头:
“他是俘虏,在不影响安全的前提下,该有应得的待遇。”
男守卫怒哼一声,甩脱卡西恩的手:
“迂腐。”
卡西恩不愠不恼,只是默默看着俘虏。
“你知道,我结业离开终结塔的前一天,‘蔷薇’一脉的库拉德尔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卡西恩骑士幽幽道。
洛桑二世寻思着如何用另一个方法挣脱锁链,闻言蹙眉。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传说中的法师们做过很多很多坏事,”卡西恩眼里泛起思念,“其中之一就是为了测量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反应、力量、柔韧、耐久、承伤,乃至终结之力,那时还叫超凡之力——而做了大量的活体实验,从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士兵,工匠到……”
其他守卫们齐齐皱眉,卡西恩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微微一笑。
“他们做过什么就不说了,但通过复杂的实验和公式演算,法师们确实测量出了人体的极限,并归纳出一整套理论——你恐怕不会相信这个极限有多夸张,以及区区一个凡人,只靠着血肉之躯和终结之力,能做到多么了不得的事。”
洛桑二世不屑冷哼。
“所以当时的人们一致认为,这就是凡人的极限了,并把它叫做……”
卡西恩看了看自己的剑,摇摇头:
“极限境界。”
卡西恩轻声叹息。
“一个人再强大再厉害也好,他们说,这就是人所能达到的最高临界点了,再往上,就是人力所不能及之处。而为了突破这个临界点,就必须要超越人体,突破血肉之躯的桎梏。为此,法师们做了更多更糟的事情……”
洛桑二世不为所动,仍在努力摸索身上的枷锁。
“但是另一边,跟法师们素来关系不睦的另一群人们——骑士,并不服气。”
卡西恩抬起头,眼神清澈:
“经年挥剑,他们知道身体有极限,明白血肉有终点,但他们绝不相信人力,或者说,不相信骑士的意志和精神有其极限。”
刷!
火光闪起,其他人一阵紧张。
“呸,去你他妈的精神!”
又一次开锁失败的洛桑二世破口大骂,他的利爪甚至被磨出了血。
“对法师那套人类最高也就是‘极限境界’的理论,他们嗤之以鼻,”卡西恩淡定地看着杀手的挣扎,“称之为‘虚假的境界’。”
“他们坚信,坚信只要达成某项条件——努力、汗水、坚毅、意志、决心、方法,或者别的什么,区区凡人,也能超越极限。”
“以破除‘虚假的境界’,臻至‘真正的境界’。”
“这就是超凡之上,‘极境’和‘真界’的说法由来——至少是其中之一。”
地牢里的其他守卫们都没有说话。
卡西恩回过神来。
“而你身上的这把锁,是凯文迪尔从科里昂家得到的古老魔锁,据说就是很久以前,他们托法师们按照‘极限境界’理论所铸造的,确保哪怕被锁住的俘虏是个把各项能力都推到巅峰的高手,也无法挣脱。”
骑士看着俘虏身上的黑色石锁,目光悲哀。
“没错,这把锁的意义,就是锁住极境高手。”
也锁住人类的极限。
标志自身的弱小。
洛桑二世闻言蹙眉。
“那也得看是怎样的高手,”重伤之下的杀手喘息越发剧烈,但兀自嘴硬,“万一是个专会开锁的?”
卡西恩摇摇头:
“终此一生,我从未见过它被打破过。”
事实上,他见过一次。
但对方不需要知道,不是么?
“因此行行好,”卡西恩叹息道,“别再打它的主意了,让我们两边都省事儿?”
洛桑二世沉默了。
他没有回话,但也不再试图撬锁。
“你之前说,你年轻时看过我在选将会的比武,”杀手突然转移话题,“你看见什么了?”
卡西恩骑士目光一动。
他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杀手,想起曾经的选将会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骑士学徒。
“我看见你剑术精妙,其中一场是跟‘蔷薇’一脉的高手对敌,面对他的后手迎击,你却每每能在……”
洛桑二世不屑哼声: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卡西恩又沉默了好一阵。
“我记得,你和贺拉斯王子最终对决,杀得难分难解,甚至一度占据上风。”
卡西恩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
“却在最后一刻,被他抓住破绽……”
“如果我说,我本有机会杀他,你信吗?”洛桑二世冷冷打断他。
卡西恩骑士闻言讶异,随后一笑,正要开口时,却面色一变!
“你,不……”
骑士猛地站起身来,却身躯一晃,眼神迷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扑通!
三道闷响传来,卡西恩和守卫们齐齐倒下。
中招。
完事儿。
洛桑二世冷冷看着他们,专心开始解锁。
TMD烦死人了。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非得逼逼赖赖让他放弃挣扎。
很好,现在来看看这破锁——
嗯?
洛桑二世突然想起了什么。
刚刚倒地的声音,只有三道?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呼救传来,杀手不由吃了一惊!
他努力扭头,却发现那个说话颤颤巍巍,举止畏畏缩缩,还有些臃肿笨拙的普通人守卫非但没有倒下,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叫。
怎么会……
洛桑二世还来不及吃惊自己的异能为何无效,就见到那个笨守卫扑向倒地的卡西恩,死命摇晃: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骑士!骑士大人!醒醒,快醒醒,醒醒啊啊啊!”
糟糕!
但他的咒骂还未出口,被“邪祟呢喃”撂倒的卡西恩就悠悠醒转过来,痛苦地摁着额头。
另外的一男一女两名守卫也慢慢苏醒,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沉默不语。
“你以为,我们把你关在这里,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吗?尤其是为你的异能?”
卡西恩骑士面色不快地站起身,谢过把他摇醒的胖守卫。
洛桑二世不解地看着那个因为骑士的道谢,瞬间从哭唧唧变得笑嘻嘻的守卫:
“怎,怎么会……”
“这家伙叫斯里曼尼,从前是个辩护师,”男守卫冷冷开口,为他解惑,“直到他疯了。”
什么?
洛桑二世定睛看去。
他这才发现,除了衣着寒酸不复以往,表情痴呆举止奇怪,那个大呼小叫的胖守卫,居然真有些眼熟。
“不能算是疯……应该说,他的脑子被搞乱了,分不清过去和当下,记忆和现实,”女守卫叹息一声,“没错,跟你的异能刚好重合,换言之,这异能对他无效。”
什么?
洛桑二世努力抬起脖颈,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斯里曼尼。
只见他,曾经的大辩护师一下子变得温柔和蔼,毫无顾忌地坐在满是污水的地上,心满意足地数着手指:
“一、二、三……波波跟我说了,干完这一票就能赚点小钱,能给老婆做套新衣服……”
洛桑二世难以置信。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斯里曼尼——他曾经的目标,现在却成了令他一筹莫展的枷锁。
“我劝你别打他的主意。”卡西恩骑士看他一直死盯着斯里曼尼,忍不住发声警告。
兴许是刚刚中招,他对杀手的态度不再温和。
“忘了跟你说,我们四个人,每个人手里都连着一道机关,”女守卫冷冷开口,她举起手里一个简单的木柄,上面连着一道绷紧的绳索,“一旦四个人都失去意识松了手,触发机关……”
机关?
洛桑二世表情微变。
只听女守卫轻声道:
“你正上方是天窗,直通地面排水渠。”
洛桑二世深深蹙眉。
什么?
另一边的男守卫突然发声:“现在是几点?一点?两点?午后了吗?”
女守卫耸了耸肩:
“打开看看?”
打开?
洛桑二世眼神一凝!
下一秒,杀手头顶传来一道木头的闷响!
哗啦!
那一刻,地牢里突然光芒大作!
光。
光?
光!
洛桑二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上方泄下的明光射进漆黑的地牢,刺破黑暗,充盈视野!
不,不,不!
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照亮周遭,更照亮他全身上下。
不!
洛桑二世眼神惊恐,体内的怪物跟他一同发出绝望的呼号。
【不!】
暴露在日光之下,血脉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地颤栗震悚,死命挣扎!
不!!
镣铐被拉得疯狂抖动,一刻不停。
不!!!
但是血族杀手足足挣扎了好几秒,这才发觉,料想中的疼痛和灼烧感并未出现。
他既没有被烧成飞灰,也没有被烫得血肉起泡。
嗯?
洛桑二世疑惑地看着身上的银光,挣扎瞬间消失。
这是……
是月光。
杀手泄出一口气。
温和,冷清,安全的……
月华。
洛桑二世呆怔地望着天窗外的皓月。
下一秒,他整个人虚脱似的一松,后脑勺咚地一声磕上地面。
“晚上八点左右,哼,算你运气好,”男守卫寒声道,似乎很是可惜,“拉上吧。”
女守卫哼了一声,三人重新捡拾起被丢掉的手柄,同时把另一个手柄塞回斯里曼尼的手里。
天窗关闭,月光消失。
但洛桑二世依旧以头拄地,面容呆滞。
光。
月光。
不过是月光……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
他还是这么……
洛桑二世只觉眼睛酸涩,胸口沉闷。
他躺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
难受,耻辱,痛苦,麻木,悲哀,绝望……
无数的情绪瞬间袭来,令他难以承受。
淹没血族那本就情绪波动极大的头脑。
“这就哭鼻子了?哼,之前不是挺威风?”男守卫不屑道。
女守卫眯起眼睛:
“这光……就那么可怕?”
洛桑二世不言不语,只是呆滞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不,他不是怕,而是恨。”
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卡西恩将木柄收回,一圈圈缠好上面的绳索。
“而且他恨的不是光。”
卡西恩悲哀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剑术高手,极境大敌,想起他躲避日光时的惊慌失措和恐惧眼神,明白了什么:
“是他自己。”
男女守卫若有所思。
“操你。”洛桑二世回过神来,痛苦地拧过头,用力眨眼夹掉眼泪,兀自嘴硬。
就在此时,地牢的门打开了。
“发生什么了?”
脚步声中,另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颇不耐烦:
“好不容易才眯着一会儿,结果大老远就听见曼尼大叫。”
卡西恩骑士转身行礼:
“女士。”
“没什么,”女守卫平稳回应,“我们的客人不安分,给他一点小小的招待罢了。”
斯里曼尼看见新来的姑娘,眼前一亮:
“小姐,好心的小姐,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他们一睡过去我就大叫……报酬是不是……”
“嗯嗯,我知道了,干得好,曼尼。对了,波波在找你。”
斯里曼尼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男女守卫推着打发出地牢。
新来的人拒绝了卡西恩骑士的陪同,缓缓踱步,走向洛桑二世。
正主来了。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气,忘掉方才的痛苦和绝望,硬起心肠面对新来的姑娘。
“恭喜啊,凯文迪尔家的小姑娘,”杀手冷冷开口,毫不示弱,“你抓住了翡翠城最可怕的凶手。”
“可怕?哼,在翡翠城的大风大浪里,你不过是一朵小浪花罢了。”
年轻的女声来到他身前,轻飘飘回应:
“无论是血瓶帮的凯萨琳还是兄弟会的费梭,想必他们都会很乐意接收你。”
“但是你不会这么做。”
洛桑二世在不多的角度里奋力扭头,好让自己面对对方。
“你还要捏着我当筹码,去要挟北极星,去谈条件,去拯救你哥哥脱困,”杀手冷笑道,“你需要我的存在,更需要我的配合,才能跟此时此刻翡翠城里权势最大的人,较量博弈。”
地牢的主人——塞西莉亚·凯文迪尔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小屁孩儿有个屁的权势,”鸢尾花小姐不屑开口,“自己无根无基、穷不拉叽先不说,这座城里,压根儿就没人把他当根葱。”
“也许是的,”洛桑二世沉声道,“但正因如此,小姑娘,你才是那个不智的人。”
希莱目光一动。
“本来事情就要结束了:泰尔斯王子捉住凶手,再准备一次庭审、一份口供,给全世界一个交代……那时候翡翠城归属谁,公爵是费德里科还是詹恩,都由他说了算,丢个硬币二选一的事。”
洛桑二世轻笑出声:
“但你却横插一脚,虎口夺食,在全城人面前扇他巴掌,让他显得懦弱无能,颜面无存,更无从结案……”
希莱想起了什么,她抱起手臂,同样冷笑。
“我知道,但那还挺爽的,对吧?”
“你为了救哥哥,把自己变成了翡翠城反抗王子的标杆,”洛桑二世不理会她的冷幽默,“也把北极星逼上了绝路。”
洛桑二世奋力挣扎了一下,让地牢里的锁链一阵乱响。
卡西恩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被希莱伸手阻止。
“现在,他若选詹恩,那就是被迫向你妥协,屈尊降贵,有辱身份,令王室颜面扫地……”
只觉洛桑二世咬牙切齿,字里行间带着莫名的淡淡快意:
“他若选了费德里科,那就是死硬到底,强行夺权,顶着全城的嘲笑和反对自掘坟墓……”
洛桑二世冷笑出声:
“他剩下的选择,只有跟你彻底对立,不死不休。”
希莱沉默不语。
“现在,他必须先逮住你,夺回人犯,制裁你,惩罚你,让全世界看见他找回了从你这里丢掉的权威和尊严,挽回影响,才能了结翡翠城的一切。”
希莱的眼里闪过一丝倔强。
“很好,我正等着他来呢。”
“他会的,”洛桑二世大笑道,“他来过这个下水道,他知道这里!他会发动全城的力量来找我,或者说,找你!”
下水道……
希莱闻言皱眉,转向卡西恩。
“你们告诉他这是哪儿了?”
卡西恩犹豫片刻,尴尬开口:
“我们给他看了天窗。”
希莱面色不快:
“多此一举。”
卡西恩低头告罪。
“而他下次来的时候,既不会单枪匹马,也不会手无寸铁,”洛桑二世的笑容越发夸张,“更不会像上次一样,因为顾忌众目睽睽,从而轻易受你要挟,放你离开。”
希莱没有回应。
“因为你的任性妄为,写好的剧本陡然失控,一切都脱轨乱套,”洛桑二世目光锋利,“除非你们决出胜负,否则翡翠城便不得善终,更没人能独善其身。”
杀手不怀好意地瞥向凯文迪尔小姐:
“你……准备好了吗?”
希莱微微蹙眉,却也毫不示弱:
“先担心你自己吧,俘虏——今天的血喝了吗?”
洛桑二世笑了,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
“你很自信,你觉得他不会杀你,甚至不会对你不利,”他摇头啧声,“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姑娘啊。”
希莱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下次再要给他看天窗的话,卡西恩,”凯文迪尔小姐淡淡道,“选在白天,正午。”
卡西恩挑眉颔首。
但洛桑二世似乎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下场,夷然不惧。
“相信我,我跟像他那样的人打过交道——那样位高权重的所谓‘好人’。”
血族杀手眼神飘渺,里头既有怀念,也藏痛苦。
“相比起杀人,他们有的是法子,用最高尚怜悯的方式,让人——生不如死。”
面对他们,你只有满心的委屈和愤懑。
却找不到可以快意发泄的仇恨和怒火。
但这里面,这让人“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魅力背后,总有什么不对。
不对。
洛桑二世捏紧拳头。
“所以你这就投降了?”希莱突然道。
洛桑二世一愣。
“什么?”
“我知道,老把戏了。它用你的过去,以及你的执着蛊惑你:生活是绝望的,人生是无解的,终点是悲惨的,而唯一有意义的,就是诉诸本能,用尽怒火,发泄恨意,来证明自己存在过。”
希莱抱着手臂,搓着手套,满眼不屑。
什么?
洛桑二世想起什么,表情慢慢变了。
“而你就投降了,俯首称臣,任由它在你的心智里肆虐,予取予求,”希莱啧声摇头,“啧啧,真可怜。”
诉诸本能,用尽怒火,发泄恨意……
投降,俯首称臣,予取予求……
“谁,你说的是谁?”
杀手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是谁,”希莱面色清冷,“那个怪物恶趣味十足,最喜欢看着一个人在数十年间累积起来的信念一夕崩塌,步入疯狂。”
卡西恩在背后闭眼扭头,似乎不忍再看。
一夕崩塌,步入疯狂?
洛桑二世瞪大了眼睛,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你和那个,那个……它是怎么,怎么变成……又是怎么知道我过去是……”
“它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变不出任何真人,”希莱冷冷打断他,“但你知道,不是么?你的过往,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知道。
只有你知道。
洛桑二世呆住了。
“瞧,人往往不是被对手打败的,”希莱不禁长叹道,“是被自己。”
“可是……”
砰。
地牢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他招了吗?”
洛桑二世从方才的震撼里回过神来,收拾心绪。
这个新的声音很特殊,不同于之前的几个守卫。
是新客人。
为了在空明宫眼皮底下躲藏,想必她也是煞费苦心,联络了不少帮手。
洛桑二世闭上眼睛,心情灰暗。
“他正要招呢。”
希莱叹出一口气,回过头去,语气不佳,似乎很烦自己被打扰:“如果不是被你打断的话。”
“那敢情好,”新来的客人慢慢踱步,靠近俘虏,“免得你背着我私审犯人,独吞好处。”
嗯?
奇怪。
洛桑二世觉察到不对,猛地睁眼!
怎么会……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新客人。
新客人皱起眉头:
“这话说得真奇怪,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洛桑二世呆住了。
等等。
那这就是说……
他下意识地望向希莱,想要一个答案。
“你也看到了,我遵守了诺言,”新客人站到凯文迪尔小姐身边,一脸淡然地伸出手,“现在,可以把抵押物还给我了吗?”
希莱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似有不屑。
一秒之后,凯文迪尔家的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抽出一样东西。
那一刻,洛桑二世瞪大了眼睛!
匕首。
那是一把匕首。
一把寒光熠熠,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
而他认得那把匕首。
他见过。
不止一次。
最近一次,是自己落网的那天,眼前的这位小姐用它抵上脖颈,安然离开……
而上一次,再上一次则是,则是在……
洛桑二世愣住了。
不可能。
“你们,你们是从什么时候……”
不可能……
洛桑二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皮大张!
“不,难道说,早在我被围猎、被俘虏的那夜,你们,你们两个……”
血族杀手望着站在希莱身边的新客人,恍惚开口:
“就是一伙儿的了?”
没有人回答。
只见地牢里,北极星,第二王子,星湖公爵,空明宫暂任摄政官,泰尔斯·璨星很是自然地接过希莱·凯文迪尔递还的JC匕首。
风轻云淡,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