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空入目

裴明绍总觉得有几分羞涩，赶在杨穆潇之后离开沙河镇，径直往西去。

    未行不远，竟瞧见跪在路边相送的画扇，她换了身粗布钗裙，隐没在人群后的空地旁，神情冷淡，全然不似往日活络。

    宝善百感交集，怕惹司卿卿平白无故心伤，不敢多言。

    司卿卿撩着半幅窗帘，不断朝外望去。

    她不会离开这边沙土地。上辈子研究没多久，却一直困在试验田巴掌大小的试验地里。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在沙土地里，种出挂满果实的庄稼。

    让千里赤地成为塞上江南。

    让乌雀城方圆百里，稻香四溢。

    为此，风沙算什么，富贵算什么！农科院的后辈，觉醒吧！

    裴明绍看着今日司卿卿的反应，想起那日孙伯仲的话，不免有些怀疑。今日见到杨穆潇和司武阳的不认识也不像是假的。

    她第一次见她时，眼神也是如此这般。

    茫然。

    彷徨。

    甚至还有一点点被触碰到厌恶。

    唯一多了些许把控。

    裴明绍打量歪坐在车窗边的司卿卿，又想起方才她挡在自己身前那幕，渐渐与儿时记忆重合。

    他轻轻伸过手，将她垂在身畔的左手执起，牵在手中。

    他在想，若是今日，她执意要跟太子回京，他能否做到轻易松手。

    放她回京都繁华地，放她回到本来属于她的天空下。

    好像自己出现的任务已经结束。

    治好她，再次将她还给她。

    裴明绍紧了紧掌心，司卿卿有些吃痛，一脸不解的回头看向他。

    “裴大人，这里，原来是田地？”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裴明绍看见漫天黄沙地里，有一汪绿洲，被半幅山体遮挡，像是把利箭直撞入他的眼睛。

    他记得回京时，亦是从此处经过，却并未见着此绿洲。

    “兴许是的，这片土地，曾经皆是良田，你瞧见那处，原是碧野千里，往来商队皆在此饮水牧马，人沸马鸣，喧闹得不比梁京里的夜市差。”

    十二岁的裴明绍有幸见过一回，三年质子生活后，他和裴恩诺分别被送往西北和留在军中。

    负责押送他的是父亲旧部，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不甚辛苦，也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母亲悬挂在门框上，不断随风摇晃的双腿。

    后来，同行的赵海赵大人领他去草原上看篝火，看热闹繁华的跳蚤夜市，看漫天星斗，星河碧空下，与他畅谈人生。

    当时已年过不惑的赵海，在官场浮沉半生，望着已故恩公稚子，拍拍他的脑袋，捂住那双写满恨意和戾气的眼睛。

    “你可记得方才看过最亮的那颗星星？”

    少年裴明绍犹豫片刻，指向启明星位置。

    “那排行第二亮的呢？”

    裴明绍犹豫许久并未回答。

    赵海放开遮挡眼睛的手指再次问道：“如今呢，第二亮的是哪颗星星？”

    裴明绍望着漫天繁星，良久没有开口。

    “赵叔知你心苦，可你年纪尚幼，又有幺弟留在京中，且能如何？就如同头顶星空，旁人如何得知哪一颗是你，只要等你璀璨夺目，世人尚且匍匐脚下，你双亲及族人，才有伸冤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