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再贫寒,家境再孤苦,只要你肯用功读书,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就总有出头的一天。然而在书中设定的这个时代,用功是没有用的,辛不离再有天分再努力,若没有极特殊的机缘,一辈子也只是平民。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科举。科举是唐朝才正式建立的,贫苦百姓要从唐朝开始,才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挣得功名富贵。
秦朝以前,功名富贵是世袭的,你爸是大官,你就是大官,你爸不是大官,你这一辈子就与大官无缘了。到了汉朝,实行“察举制”,就是地方官考察和推荐人才,如果你出身不错,家世可以,本人又很有才,有可能你爸只是小官但你做了大官。
书中时代设定在魏晋,这时候实行的是“九品中正制”,是中央派出的官员考察和推荐人才,比“察举制”略进步一点,然而同样有着出身和家世上的限制,推荐的人才基本都被世族垄断了。魏晋时代是历史上门阀世族垄断最严重的时代。
辛不离出生在这个时代,他的一生在降临人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都是苦难的贫民,做牛做马度一生。读书是没用的,要争取功名富贵,他唯一的出路是从军,沙场出生入死,砍敌人的脑袋报功,以军功争取官职爵位。辛不离显然是个书生气很浓的孩子,不擅打仗,那么上升的道路就彻底被堵死了。
要到隋唐以后,科举制度建立,才打破了延续千年的阶层垄断,给底层民众建立了上升通道。就是开头说的:只要你肯用功读书,参加科举考出好成绩,就能为自己赢取一个前程。你爸是贫民,但你一样可能做大官。武则天时代更是建立了“武举”制度,你就算读书不行,但是武功好,那么不用上战场卖命杀敌,只凭演武场比武,同样可以做大官。
所以说科举制度在历史上有天翻地覆式的重大意义,是底层民众的绝大福音,也是社会进步的推动力。同理还有现在的高考,虽然多被诟病,但仍是一个相对而言最公平的制度。如果没有它们,你的生活将更加可怕。
☆、第18章林中女妖
九婴林的夜色,非比寻常。凉风漫卷,催动草木无数,各种气息在林间流荡、交缠,一浪浪地翻涌,丝丝缕缕掠过鼻端。莲生已经能在微风扑面的瞬间,分辨出风中挟裹的十数种味道:松脂,胡杨木,合欢花,南蛇藤……还有黄沙的干热,沙鼠的腥臊……
然而这还不够,要在甘家香堂做上香博士,她需要懂得制香。
研碎香材做香饼,屡试不成。苦闷之余,想到自己熟悉的香花香草。以它们入香品,是不是有机会成功?起码原料来得容易,自行采摘就行,若是日日购置那昂贵的西域香材尝试制香,纵然每月两吊工钱,也是消耗不起的呀。
已经试过几天,仍然屡战屡败。好端端的香花,无论是晒干、阴干还是焙干,都不再香了,蒸、煮、炒、煎、腌、酿,都以惨败告终,要么徒具形态,味道一无可取,要么干脆搞成烂糊糊的一团。
是不是自己使用的花草不够好?
唯有在这茂密的九婴林中到处寻找,看看有无助她成功的新鲜花草。
萱草。
黄芩。
紫薇……
发现了陌生的小树丛,叶子小而圆,带毛刺,结一串串绛紫花朵,漂亮的花瓣如蝶翼般斜展……这是医书中清热疗疮的胡枝子呀!深吸一记花香,闭目辨识味道。嗯,对。极清极淡,有微微的苦味,最后余韵处,略微摇曳着一丝酥甜。
不知道这东西能制成香品吗?想必是能,只是自己不知道。
茫茫苦海,杳无尽头,不知要挣扎到何时,才能找到那梦想的彼岸。
眼前银光闪亮,原来是一道小溪,月色下明亮如镜,潺潺溪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意。提起裙脚,奔上前去踏入水中,那水波在双足踢动下一层层荡开,绮丽变幻着,温柔抚摩着,足趾足踝,俱都舒爽无比,似乎被这清澈的溪水,一瞬间荡涤了整个身心的疲累。
低头望去,渐渐平静的水面,隐约现出自己的倒影。淡绯纱襦、玉色罗裙,较以前的补丁衣衫整洁了许多,但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小圆脸上永远挂着一份憨乎乎的笑容。
“那甘怀霜不会有你漂亮……你始终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你从来都不像是苦水井的孩子,容光太过惹眼,倒像是壁画上的飞天,只差一身漂亮衣裳……”
想起那天不离哥哥的满口溢美之词,莲生仍然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居然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比甘怀霜漂亮!那美丽的飞仙髻、步摇冠、花黄、靥钿、华袿飞髾,自己怎能比得?何况甘怀霜之美,更在于风华气度,自己就算穿戴上那样的一身华服,也都描摹不像。
一时玩心大起,信手拈过采集的野花,一一插入发髻。细长坚韧的荪草,一支支正如金钗;胡枝子花一簇簇一团团,随着身姿摇动,微微轻颤,也就像那金叶子步摇冠。
折断一枝白芨根茎,在水中轻轻一蘸,那断面立即凝出洁白的胶质,又粘又滑,正是上好的黏胶。摘一朵红蓼粘在额头,恰是花黄;扯两片小圆叶子粘上双颊,便是翠绿如翡翠的靥钿。
半熟的紫茉莉,花籽拔出一半,连花带籽,垂挂耳边,比明珠耳珰更美。
采几片香蒲叶,一层层缀在腰带下,虽不如甘怀霜那彩绣圈金的燕尾飞髾精致,也有一份别样的飘逸。
跳起身来,临水照影,月光下恍若一个花草幻变的精灵。
或许这才正是,属于她自己的漂亮吧。花香飘荡,怡悦心扉。什么前途彼岸,身世命运,一时都抛在脑后,当下的时光,才是最好的时光。闭上双眼,享受凉爽的夏夜,就在这幽深夜色中,独自摇曳起舞: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喀的一声脆响。
在她身后。
只是踩断树枝的声音,听在此时耳里,几如惊雷轰鸣。
多年来横行九婴林里,拈花惹草打野兽,莲生对这林子,一如对苦水井一般熟悉,知道它的每一座丘陵,每一道沟壑,每一条若隐若现的小溪流,每一种见首不见尾的生灵。几乎已经忘了,这仍是座险恶的老林,有虎有豹,有胡狼,有野猪……尤其在这午夜时分,林中危机四伏,时时都可能有吃人的猛兽袭来,而她孤身一人,还是女身!
惶然望向那声响的来处,只见阴影幢幢,摇曳不止,如一个遮天蔽日的妖魔,漂浮着向她逼近,迫得她急忙后退两步,倚在一株老松边。举目四周,丛林莽莽,呼救不知有没有用?到哪里能找一坛酒?只要变了男身,她什么都不怕,然而此刻……
哗啦一声大响,树丛拨开,一个身影出现。
莲生几乎惊叫出声。
轮廓分明的面庞,月光下如精工雕琢,投射着起伏有致的弧线。青玉冠,朱纱袍,织金领缘,镶玉革带,处处反射着粼粼微光。身形高大魁梧,肩背宽厚挺拔,坚实的手臂警惕地按在腰间剑柄上,指节攥得发白,指尖蓄势已满,令人想到一枝上了弦机的弩-弓。
是一个……人。
莲生的瞪视中,他沉雄如虎,轻捷如豹,一步步踏过草丛走近,俊眉朗目,越来越是清晰,精光闪烁的双眸紧紧盯住莲生的脸:
“什么人?”
是他。
没错。
虽然很见鬼,但这骄横的语气,凌厉的神情,“天下人都是我脚底下泥”的傲慢模样,不会再有别人。
莲生双膝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是你啊……可吓死我啦!”莲生整个人松懈下来,哭笑不得地以手撑头:“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捉迷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