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在村子的商店里买了一瓶白酒,全喝了,醉得人事不省。得知香姐出事,都是第三天了。
我哭着赶到市里的时候,香姐早已苏醒过来。杜家人见我到了,居然撇下香姐不管,去围着在同一医院治疗的杜小成了。
因为医生说香姐下半身彻底瘫痪,双臂也有神经性功能障碍,拿筷子都成问题,再也站不起来,脑部重创,丧失了语言能力。这样的儿媳妇,杜家不会再要了。
香姐记忆力还在,看到我,她竟然欣慰地笑了。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那笑让我心痛,扑在病床上,泪水无法控制……
在医院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花光了香姐的积蓄,也跟着护士学习护理技术,从出行、洗澡、按摩全身甚至到换姨妈巾。我不能抛下香姐,应该照顾她一辈子,甚至希望她能说话,能站起来。
现实如此残酷,但我们依旧要相依为命。
香姐出院的时候,正好杜小成也出院了。杜小成换了一只假左眼,转去市里上学了,是他自己要求的。他是镇上初中的老大,被搞成那样,真是没脸继续在那里混了。
杜家没找我的麻烦,大约是因为杜小成残了,而香姐更残,一残换一残吧?事情闹得满镇风雨,杜家再欺负我,面子上也不好说了。但仇恨在我心底无法消除,越来越壮大,只不过仇人又多了几个罢了。上天不要给我机会,否则我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白天我带着香姐在学校里上课,死命地读书;晚自习不上了,推着香姐,去镇上的裁缝铺做工挣钱。一开工就做到十二点,再推着她回家。第二天一早,又推着她赶往镇上。
风里雨里,推着轮椅独行,忍受人们的指指点点,我不在乎。香姐人前总是闭着眼睛,眼角泪花从来没有干过。我不能不随时带着她,因为她无法生活自理,包括上厕所。
生活是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但有香姐,我什么都可以承受下来。为她做护理、洗澡、按摩全身等等,让我没有青春的冲动,只有无尽的责任感,神圣而庄严,哪怕她很美,皮肤细嫩得莹莹润润,像白珍珠的熔液塑出的身躯,没一点瑕疵。
每一个部分我都看过,极度完美,她身残,却依旧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花,开在艰难的岁月,开在我少小的心底,深刻,永镌。
她是我的整个世界,充斥我心的每一个角落。困苦中的相守,是我唯一的幸福。
如果有一天我长大了,我依旧会和她在一起。如果雷哥还没回来,我会娶了她。
镇上裁缝铺的生意并不好,我挣来的钱并不多,但我愿意花在她身上,过年了,为她买新衣服,为她买香水,买好吃的,尽我能力所能及。为她,我可能倾尽一切。
对我自己,我无所谓,生病了也不再打针吃药,拖吧拖吧。感冒,咳嗽,哮喘,甚至有时候会吐血,但我依旧要坚强地活着,我不能死!活着,才有希望!
香姐总是为此掉泪,喉咙里咿呀着模糊的声。我懂她的意思,但我就不想为自己花钱。
长期的精心护养下,我的香姐还是那么美,身形也没有萎缩。她,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在学校里,没有人会再欺负我。因为那些混帐都知道我是疯狗,疯得能戳瞎杜小成的眼睛。他们不敢招惹我,怕哪天我起疯来很要命。
这让我能好好学习,成绩一直还不算差。至于别人对我和香姐的风言风雨,我只当没听见。忍耐,忍耐,除了忍耐,没有别的。
去年,我考上了市二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香姐笑了,也哭了,咿呀而语,不知道是什么具体的意思,但我知道,她很开心。
我却没哭,那几年的生活让我再也不依靠眼泪。我依旧对他人冰冷、漠然,但我欣慰,因为我一直听话了。
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揣着自己节省下来的一千块,带着内心的责任感,我推着轮椅香姐,带着她离开了老家。
那个让我怨恨的地方,我终于离开了,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有手有脚,能在城市里养活自己和香姐。
人生第二次来到市里,来到这个繁华得让我窒息的城市,我期待有一天能在这样的地方有房子有车子,带着香姐好好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