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哦。”薰子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可是,瑞穗还需要他帮忙呢。”
“是吗?不过,你操作不是已经很熟练了嘛。星野君也说,可以不用担心了。”
“如果只需要重复同样动作的话。可是,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百分之百地引出瑞穗的力量。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面部表情这一步。”
“那真惊到我了。”和昌含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什么意思?”
“活动手脚是有意义的。因为肌肉的运动会促进新陈代谢。”
“肌肉被称为第二肝脏。普通人如果肝脏功能衰弱了,也可以去锻炼肌肉。其实瑞穗的血液循环很顺畅,血压也很稳定。还有发汗、通便、皮肤的回复能力——数都数不过来。”
“这我知道。可是,改变表情有意义吗?虽说是想活动表情肌,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的确,你刚才说偶尔让瑞穗露出笑脸,看上去很可爱,但那是我们的想法,对瑞穗自己有什么益处呢?”
薰子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嘴角却依然弯出一丝微笑。
“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做到了。不会没有益处的吧?如果不锻炼,表情肌就会逐渐退化。激发孩子的潜力是父母的义务。你不这么觉得吗?”
可她本人没有意识啊——和昌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一说出来,讨论又会变成死循环。
“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因为和昌没吭声,薰子便继续说下去,“为了瑞穗,花了你那么多钱。应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所以,和护理相关的事情,我不会劳你大驾。以后我也打算继续这样下去。所以呢,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这不关钱的事……”和昌叩着桌子,过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道,“我会再想想的。”
“我祈祷你能给我一个好消息。”薰子灿烂地笑着,站起来,“好了,晚安。别喝多了哦。”
“嗯,晚安。”
和昌目送妻子走出房间,然后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又倒满了威士忌。拧上瓶盖的时候,他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那个晚上。当时他也是这样喝着威士忌。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他喝的是波摩(bowmore),两年前则是布纳哈本(bunnahabhain)。
那是瑞穗溺水的那个晚上,是他和薰子两个人讨论该何去何从的那个晚上,是他们曾经同意捐献器官的那个晚上。
要是没有临时收回那个决定,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当然,瑞穗不会在这世上。和昌与薰子应该会按照约定离婚吧。生人会跟着薰子。那么和昌呢?一边支出抚养费,一边独自住在这座大房子里吗?不,不会的。他一定会离开这儿,独居在公寓里。
他环顾室内。
住的人不同了,这所房子也很可能会消失。说不定会建起一栋完全不同的建筑物来。
和昌用指尖转着杯中的冰块,喃喃自语:“那又怎样?”
他自问,如果是那样,会不会觉得更好?他心里的确常常会涌现模糊的疑问:瑞穗像现在这样延续着生命,究竟好不好?瑞穗坚持这么久,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不能否认,的确有感到棘手的念头。如果当时接受了脑死亡的说法,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了,他也就不会反感薰子让星野做的这些事。
可是,不去想瑞穗的事情就行了吗?以后难道不会再像今天晚上这样,怀着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独酌吗?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和昌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就如同现在会对瑞穗的生存心存疑问一般,如果当时接受了脑死亡的说法,事后一定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又为找不出答案而痛苦万分。如果瑞穗情况好转了呢?就算不能完全康复,说不定有一天她能醒过来,能和人沟通呢?即便这些都做不到,让瑞穗以某种形式存活下去,难道不能给人以快乐吗?就不能表达对她的爱意吗?等等。越想就陷得越深,越想就越后悔。这些,他不难想象。
或许,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就没有往前跨出过一步。和昌想。
2
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和昌有种类似怀念的感觉。他想起两年多以前,自己每天都要到这儿来。但很快,他发现用“怀念”这个词是很不谨慎的,因为从那以后,一个问题都没有解决。
他在问询台说明来意,问询台后面的小护士打了个电话,便让他去脑神经外科的候诊室等着。不过,不保证医生一定能见他。“要是有急诊病人,医生的安排可能就会发生变化,请您理解。”小护士干巴巴地说。
到候诊室一看,只有一名老年患者在等待。很快,老人就被叫进了诊室。和昌在长椅上坐下,翻看起带来的杂志。
杂志上忽然投下一片影子,有人来到了他旁边。和昌抬头的同时,问候声响起:“好久不见。”身穿白衣的近藤正俯视着他,相貌看上去还是那么理智。
和昌合上杂志,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此前承蒙您关照。”他低头行礼。
近藤点点头,道了声“请”,便带头往前走去。
他把和昌领到一间摆着桌子和类似测量仪器的房间里。应该是进行诊断和治疗的地方。近藤让和昌坐,和昌便坐下了。
近藤也坐了下来,打开手中的文件夹。
“令嫒的情况好像很稳定。上个月的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啊。托您的福。”
近藤笑了笑,合上文件夹。
“托我的福?您真这么想吗?”
“您的意思是?”
“令嫒的身体至今仍然有生命体征,这不是因为我们的医疗行为,而是多亏了你们本身的努力和执念——您应该是这么想的吧?事实也正是如此。医院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做做检查,开开必需的药品。”
和昌不知该怎么回答,默不作声。近藤说了声“不好意思”,举起一只手。
“成了抱怨了。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是打心底里感到震惊和钦佩啊。我和主治医生谈过了,他也有同样的想法。这让我们重新认识到了人体的不可思议和神秘。”
“那么,瑞穗是真的在一点点恢复吗?”和昌问。
近藤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慎重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