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子并不讨厌这个叫近藤的医生。那从不轻率表态,只追求客观事实的态度,大约是身为医生最正确的姿态吧。但唯独这一次,他的话听上去格外冷酷,就像是用“不要做梦”来完全否定了自己。
望着安眠的女儿,薰子再次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说这孩子再也不会醒来,她也会继续相信下去。
薰子把手伸进毛毯里,握住了瑞穗的胳膊。女孩的胳膊就像果汁软糖一样柔软,比沉睡之前细了些。这也难怪,都没怎么运动过,肌肉在一天天萎缩下去。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刚过下午五点。该准备晚饭了,这样六点多就可以吃饭。预定八点之前吃完,收拾好。今晚会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来访。
快到九点的时候,玄关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在瑞穗的房间里,薰子刚刚和千鹤子一起,给瑞穗喂完饭。
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身穿外套的和昌站在外面。他朝千鹤子说了声“晚上好”。
“啊,晚上好。”千鹤子应道。她没说“你回来了”。
和昌现在仍然独自居住在青山的公寓里。千鹤子最近已经知道了女儿女婿分居的事情,却没有追问,大概已经从美晴那儿知道了事情始末吧。
“是不是正在忙?”
“没关系的。”她回答。
和昌脱下外套,向女儿的轮椅走去。因为刚吃过饭,为了不让食物逆流,瑞穗的身体稍稍抬高了些。
“有什么变化吗?”和昌凝视着女儿的脸,问道。
“没什么。恢复得很好呢。”
“这样啊。”和昌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像要确定触感似的动了动手指,回头向门口看去。
那儿站着一个男人,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也穿着外套,抱着个大箱子。身材瘦长,相貌清秀。青年向薰子她们点头致意。
“这就是电话里说的那位星野君。可以让他进来吗?”和昌问。
薰子点点头。“嗯,当然可以。”
“进来吧。”和昌对星野说。星野道了叨扰,便进屋站在瑞穗面前,表情因紧张而稍微有点僵硬。
星野看了瑞穗半晌,微笑着对薰子说:
“真可爱呀。”
看见他的那一刻,薰子就感到这个人可以信赖。他的笑容毫无做作之意,让人觉得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谢谢”。
“生人呢?”和昌问。
“刚睡。”
“星野君做了不少准备。可以谈一谈吗?”和昌问。
“好的。——妈妈,这里交给你可以吗?”
“放心吧,你们慢慢谈。”千鹤子说。她也知道和昌等人今晚的来意。
和昌与星野移动到了起居室。薰子端出饮料,星野却拒绝了。“我想专心说明。”
真是个认真的人啊,薰子想,工作一定做得很好。
星野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小桌上,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画面上是一头黑猩猩,戴着个头盔似的物体。头盔上接出几条电线,顶端似乎连在黑猩猩背上。黑猩猩面前放着一只带把手的箱子,它的右手被固定成握把手的姿势。
“这只猩猩因脊髓损伤,无法自主活动手脚。但通过训练,它明白,只要用力摇动把手,就能获得食物。”星野说着,开始播放视频。
黑猩猩盯着箱子,眨眨眼,又动动脖子,但握着把手的手一动不动。
“就像这样,手动不了。但是——”
星野刚说完,画面上出现了一只手,似乎是实验者的,拿着一个小小的装置,按下了开关。
薰子叫出声来。黑猩猩的右手动了起来,前后摇动着把手。
实验者关闭了开关。黑猩猩的右手又不能动了。再次按下开关。手又动了——
星野将视频暂停。
“这只猩猩头部植入了电极,能从大脑皮质获取电信号。信号通过特殊的电子回路,到达脊髓损伤部位,这样,手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简单地说,就是把大脑指令直接送到肌肉去。”和昌在旁边补充道。
薰子看看和昌,又看看星野,叹息道:“真了不起啊。”
“当然,要实用化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是让麻痹了的手脚重新可以活动,也不能单纯只是活动而已,还要有触觉,能感知温度。”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厉害。只是——”薰子把目光从画面上移开,“这只黑猩猩的大脑没有异常吧?”
她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异常,恐怕没什么参考价值。
星野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点点头,又敲了敲键盘。屏幕上出现了另一段视频。这次拍的不是黑猩猩,是个人,身穿降落伞上用的那种系带,吊在半空。
“这名男性是健康的,手脚可以自由活动。”星野开始说明,“您看他胳膊上连着电线就明白了吧。为了调查胳膊试图运动时大脑发出的指令,正在观察流经肌肉的电流。将电流经过特殊处理,转化为信号,传送到腰部的磁力刺激装置上。”
就像星野所说的,男人胳膊上的电线连在一部带显示器的装置上。从那儿又拉出一根电线,连在男人的腰部。
“请仔细看。”星野开始播放视频。
似乎接到了什么信号,男人动了起来。在吊在半空的状态下,他的胳膊前后摆动着。装置的显示器上出现了波形。
“显示器上的波形是胳膊的肌电图。男人的下半身呈放松状态,所以脚动不了,只能这样伸着。不过,如果将电信号送到腰部的磁力刺激装置上,会怎么样呢?”
实验者按下了某个开关。下一个瞬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正在摆动胳膊的男人,脚也以同样的频率开始前后晃动起来。就跟刚才的黑猩猩一样。
星野按下暂停键。
“步行是一种高度自动化的运动,大部分由脊髓控制。走路并不是先想要迈出右脚,接着想要迈出左脚。粗率地说,大脑只是发出了‘走’这样一个简单的信号而已。实验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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