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走近的上官云珊在夜色之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上官云珊同样看不清坐在亭子内的二人,更不知他们二人从何时相聊一直到现在,而她此刻的心仿佛被一根线拉扯着,越拉越紧,越拉越痛。
苏陌深眸微闪,站起身来,对已经走近了亭子内的上官云珊,笑道:“不知郡主深夜来此见我,有何要事?”深夜来此应该为的不是她,而是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从上官云珊出现在盛京时,她就已知祁墨的墨王妃之位会是属于上官云珊。
所以,她对祁墨,能远就远。
妾之位,她前生今世皆不屑,也断然不会为一男子而失去自我。
想到这里,她眼底刚刚微微有的一缕暖意,已在她强大的理智中,尽数消失。
上官云珊笑意盈盈,主动牵住了苏陌的手一同坐下,“你过两日就要回盛京,在边境的日子如此短暂,而我们怕是要许久以后才能再见,想着你晚上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事,便用过晚膳后就来了,想不到墨也在。”用过晚膳后,她在等待中渐渐的已经控制不住心,索性也就前来看看。
或许在还没到客栈的时候,她会有一些期望,或许祁墨去处理要事了,并不会前来见苏陌。
结果……
他真的在这里,与苏陌二人花前月下,饮茶畅谈,好不快哉!
“真巧。”苏陌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出了二字,此二字意味深远。
上官云珊愣了一下,怎会不知真巧二字中蕴藏着讽刺的意味,她与苏陌算不上好友,紧紧只见过两次面,但是在她心中,苏陌这根钉子却早已定在心中。若非因为祁墨的关系,她倒是希望与苏陌成为好友。与聪明人成为朋友,也可免去许多烦忧。但是,转念一想,最不能与聪明的人交友,否则很多想要隐藏的心思会被看的一清二楚。
“墨,是我来的太过不合时宜了对吗?”上官云珊看向祁墨,夜色下,他的双眸格外幽深,她看过去时有些失神,不自觉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妒意和怒意。他们相识多年,她对他是全心全意,自然期待他对她也要全心全意。几年来,他回到盛京后,有许多人往墨王府送美人儿,但是她知道,他不会多看一眼。只是,如今……她看向身边的苏陌,他在意苏陌。
苏陌眉梢微挑,起了身,对二人笑道:“我有伤势在身,现在该是服药的时间了,你们先聊着。”话落,她对二人施礼,然后迅速离开。
祁墨抬眸扫向站起的苏陌,她在躲什么?仅是片刻间,他眼中怒意腾起,她躲的是他!
上官云珊有些意外,苏陌趁机离开,是在表明态度,其实苏陌不想与祁墨有瓜葛?
“云珊,你不该来此。”祁墨声音沉冷的说道。
“我在意你。”上官云珊轻咬着唇瓣,几番挣扎后,她选择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因为在意他,所以决定过来看看。
晚风拂面,上官云珊忽然觉得眼中酸涩,一滴泪从眼中滴落,她迅速的擦掉,不想令人看见她此时的软弱。
祁墨微微愣住,他盯着上官云珊良久,最后说道:“云珊,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无需懂,但属于你的始终都会属于你,她不会撼动你的位置。”
上官云珊性子要强,也未曾软弱过,特别是在他的面前,可此刻听到了他的承诺后,她破涕为笑,“恩,我知道的。”
“苏陌……她出现的有些例外。”祁墨半眯着眸子,轻声说道。
上官云珊紧抿着唇,轻咬着贝齿,“她有何例外之处?”
有些原因,其实她心中也清楚,因为苏陌的性子不似很多女子一般柔弱,相反苏陌是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总是能够应对许多他人无法面对的困境,又能不卑不昂,她曾在暗中打量过,苏陌也并非是从小就这个性子,而是后来在监牢五年中渐渐形成的,或许也是老天厚待苏陌,有人暗中买通狱卒要欺辱她们姐妹,当轮到她的时候,赵五公子适时的出现了,同时,他也出现了。
“你回王府吧。”祁墨沉声命令道。
上官云珊自嘲冷笑,带着气愤站起了身,眼中带泪的望着他,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好!”从小到大,她都认为他在世上不会对其他女子好,只会对她一人好。可如今,他的目光在追随着另外一个女子。
走出几步后,上官云珊停下来,回过头看向他,“墨,你有没有想过会伤害我?”
她等了半响,等待他的回复。
只是,等到的回复却是他残忍的揭穿真相,“云珊,你知道结局如何,也知道该如何抉择。”
上官云珊神色微变,踉跄退了半步,而后扬起头眼中的泪已消失,高傲而优雅的离开。她的确知道结局如何,他身边能够与他长长久久之人是她,或许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情谊,也或者是彼此间的利益,反正,已经绑在了一起,他没想过解开,她也不能强求他的专心。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只是此刻面临苏陌时,她曾经没有想过的事情,此刻以她无法忽视的姿态出现在眼前,她不能接受他眼中有其他人,她更奢求他能够像爹一样,即使娘病逝了,他也没有纳妾。以前她有足够的把握,他与她的情谊不同一般,所以她无需去害怕哪一天会失去他,她曾不屑浪费心思去讨他的欢心,更不屑去束缚他。可如今,她乱了阵脚,怕彻底的失去他。所以,晚膳过后,她即使喝了整整一杯热茶仍旧是不能平静,后来竟是一路赶来。
她究竟在哪一步走错了?
还是,她应该一如既往,无需去走,因为结局不会有丝毫变化。
……
苏陌将药服了后,又重新前来客栈后院。掐算着时间,祁墨和上官云珊即使有话相聊,现在也差不多时间聊完了。
当见到亭子里并无上官云珊的身影时,苏陌眉梢挑起。
“时候不早了,墨王不回去?”苏陌并未入座,而是看向对面的祁墨轻声提醒道。
此时客栈的人大部分已经入睡了,她刚才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郑昊,他因担忧她,所以一直在她房门口等着,她安抚了两句后,郑昊在安心回去休息。
“苏陌,你到底怕什么?”祁墨漆黑的眼眸灼热的盯着她,不容许她逃离。
答案,此刻,他想要知道的是答案。
苏陌微楞,紧接着扬起唇角明媚的浅笑,“我怕的是你。”她惧怕的是带着阴谋的情,披着情意的外衣,里面都是阴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怕铺天盖地的算计,不怕受重伤忍受疼痛,唯独怕的是还害人命的情。
情会扰乱理智。
她今后要嫁的人必须简简单单,给予她的情意也必须简简单单。
唯有简简单单的爱,才不会被阴谋坏了初心,毁了结局。
更何况,她不是那棒打鸳鸯之人。
“墨王,以后莫要再轻薄民女了,民女不抗拒的确是因为挣扎无用,但也在其中体会了一个一生不变的道理。”苏陌压低声音,缓缓的说道。
她的声音里,似乎卷着迷离般的诱惑。
“什么道理?”
“对墨王无情意。”
“……”
祁墨身子僵硬,面黑如铁,沉冷压迫的气息弥漫着四周。
幽深的夜,清冷的风,黑夜下的树,气氛压的令人喘息困难。
苏陌弯下身子,施礼,“民女告退。”
苏陌走出甚远,身影就要淹没在黑夜里。
“即使如此,你还欠爷一个条件。”祁墨冰冷的声音在苏陌的身后响起。
助她的二姐远离盛京,此事,她记得。
苏陌侧眸。
须臾。
只闻身后轻轻的叹息一声,“也罢,回盛京后再说。”
苏陌轻蹙着眉,轻声回道:“好。”
盛京……
一个大染缸,身在其中,谁也干净不了。
……
翌日。
一则惊天传闻,令边境的小镇子上炸开了锅。
是为何事?
昨日无人知晓,今日已经天翻地覆。
“你听说了吗?高副将家中出事了!”
“当然听说了!真是丢死人了。高副将仗着深受镇南王重用,就做下了如此骗人的事情!”
“是啊!明明高二小姐是个石女,不能为人妻为人母,看高副将仍旧是答应了穆公子的婚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啊!”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高二小姐既然是石女,日后就是不能嫁人的,高副将岂不是白养了一个女儿,若非今日爆出此事,那将来穆公子迎娶了高二小姐后,得知高二小姐是石女更是不能对他人说,只能是任命吃了哑巴亏!”
“传言准确吗?”有人疑问道。“许是有人故意陷害高二小姐。”
“绝不可能是假!听说是高副将家中的婢女,那婢女经常受高二小姐的责罚,差点儿打个半死,然后还被发卖出去了。那婢女不甘,才会说出这一实情。”
“你们见过那婢女?”
“我见过,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街头上,她从人牙子手中逃出来的,心有不甘才想要报复,一看就特别令人怜惜,此事绝对不可能是假。”
“原来如此!”
“是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你们看吧,高家现在肯定是乱成一团了!”
有人听了传言,就去街头看去,想见见那被高二小姐虐待的婢女,去了之后只看到在墙边挂着的血书,血书的字迹潦草,一看字体就知道绝非是常年练字的人所写,偶尔还有错别字在其中。血书上主要是控诉高雪荷天生石女,暗中去各地看过不少郎中大夫,都是无能为力,因为有此隐疾,高雪荷性子极为暴戾,对待下人就如同对待蝼蚁一般,轻则打骂,重则打死,甚至是府中新买来的婢女,颇有几分姿色的话,都被她暗中卖给人牙子,令人牙子卖入妓院。
众人看到血书之后,体谅了此婢女,怪不得此婢女会出卖曾经的主子,实在是高雪荷欺人太甚了!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不堪入耳。
高雪荷午膳刚刚用完,就听了下人的禀报,面色立马大变,她本想着今日去见郑昊,给他银子堵住他的嘴,可没想到还未出去,结果是她曾经卖出去的婢女出卖了她!其实只要是她院子里的婢女,稍微用些心就能察觉到她的异样,所以她总是想方设法的让身边的婢女带在身边不足一年就卖出去,为的就是即使那些婢女有所察觉,可还没有知道太多的时候卖出去,她的秘密就能保住了。飞
果然是,东墙还未补好,西墙又露了!
实情她的确就是石女!
本就心虚,现在面对突然间就铺天盖地的传闻,她更是无措。
高副将原本还在自己院子里练剑,听闻传言过后他自然不信,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是石女?而且传言多半都是假的,或许有人是嫉妒雪荷的亲事,所以才会在外面乱传言。
可是,当下人说是高雪荷曾经身边的女子所言时,高副将狐疑了,他擦了擦练剑时出的汗,就去找高夫人。没想到高夫人面色发白,惊慌失措,他顿时明白,传言是真的!
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客栈。
郑昊敲了几声门后,就进了屋。
苏陌此时正在洗脸。
“陌儿姑娘,外面的传言是你……”郑昊和七娘青儿一同在下面吃午饭的时候,听见了客栈内的人都在议论关于高雪荷是石女一事。他听闻此事也是为之一愣,没有想到是高雪荷身边的婢女没有守住秘密,可转念一想,这几年被高雪荷打骂的婢女不少,可怎么偏偏在此时被人爆出了秘密?
他突然猜测到,或许是她所为。
苏陌用心洗脸,终于将脸洗净后才拿起一侧的帕子擦干脸,然后看向郑昊,“恩,是我。”她不想欺骗他,今日一清早她便开始着手准备,为自己轻微易容,她虽然不会将自己易容成男子,或者更为迥异的容貌,可却能够改变一些容貌,再加上她特意的伪装,想必就是相熟的人也会不认识她,即使觉得熟悉。但是对于陌生人而言,她则无需顾忌。
出门时她带了斗笠,自然不会被人认出,归来后也直接就上了楼,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她之所以要伪装成高家曾经发卖出去的婢女,是因为这样的身份最不会令人起疑。
“你怎么会如此有把握?”郑昊追问。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揭穿,她单独行事,难道就不怕有危险?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他们一家人。
苏陌轻笑出声,“自然有把握,一个天生有隐疾的人,能够对你狠下杀手,便已说明她绝非心存善意之人。为了能够守住秘密,她身边伺候的婢女必定不会长久。她为了泄愤,自然会苛责下人,被她发卖过的婢女下场可想而知极为悲惨,她必定心虚。”她与高雪荷见过三两次面,从高雪荷的言谈之中,也可断定高雪荷是一个怎样的人。
什么样的传言能够令高雪荷自乱阵脚,那么就是这样有着真凭实据的传言。
所以,高雪荷现在心虚了。
心虚之下,就算是解释都是心虚。
苏陌唇角轻扬,高雪荷能够坚持多久呢?
“陌儿姑娘,谢谢。”郑昊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说一声谢谢。他定是上辈子积了福才让他救了她,然后今日她救了他,也救了青儿,他的家才没有散!
“莫要言谢。”苏陌笑道。“今晚我们就走。”
“什么?这么突然?”郑昊有些意外,原本定于过两日等事情再平息一些然后再走,也等着一切事情安排好后再走,怎么苏陌会突然决定就走了?
苏陌点头,神情莫测,“今晚正是很多人慌乱顾及不多之时,我们离开正是时机。”同时她也是在防备上官云珊,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伤害他人,昨晚上官云珊突然出现在客栈,此举动令她不得不防。同时,高家现在正是慌不折路之时。
郑昊沉思片刻,回道:“好。稍后我就告知娘和青儿准备准备,是否告知陈若风?”
“无需。临走时给掌柜留信转交给刘若风便可。”苏陌道。
郑昊不再多言,心想着虽然决定现在就离开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但是他也必须做好准备,路上所需的东西都要备好。
苏陌则是陷入沉思,按照她的估算,高家得知传言的同时,穆齐渊也必定会得知消息,对于任何一名男子而言,即将过门的妻子是石女,又被高家蒙骗,绝对不会忍受,一定会寻上门去,而高雪荷虽然是天生就有隐疾,可又是极其爱面子高傲之人,若婚事被退,传言更不堪时,她唯一的出路和选择就是……自杀。
高家或许不会太过追究此事,毕竟不是个能够摆在颜面上的事情,过多追究只会让高家更无颜面。
但是,上官云珊……定会察觉到端倪。
她不得不防。
……
高家乱成一团。
高副将狠狠的打了一掌高雪荷。
“你个孽种!明知自己身有隐疾,竟不告知于我!害的我颜面尽失!还未你定下亲事!王爷定会追究我隐瞒之罪!”高副将气愤不已,得知实情后,他整个人都发晕,这亲事可是他用了些心机和手段得来的,可没想到最后差错是出在自己女儿身上!
现在外面肯定是对他笑掉了大牙!
高雪荷被打的满嘴是血,一阵发懵,她哭喊着回道:“爹,此事又怎能怪我?!”难道她愿意自己是石女?难道她不想自己只是普通人?
“既然知道自己是石女,为何还要苛责下人?结果现在被下人泄露了你的事情,你可知现在外面的传言有多么的不堪入耳?你让爹的颜面尽失!”高副将怒骂道。
高雪荷痛哭流涕,惊恐不已,“爹,只要我们不承认,就一定还有办法解决的!”对,只要不承认,就一定可以解决!不要让她知道是哪个贱人泄露她的秘密,还要让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否则,她一定要让那贱人生不如死!对,只要不承认,其他人又有什么法子。
高副将听到高雪荷的话后,没有半分的高兴,反而更是怒火中烧,“你个孽种!如此愚笨!你当镇南王府的人都是傻子?只要用心查就能查到真相!”怪只怪他知道实情太晚,被妻女糊弄,若非今日知道了实情,日后穆公子和雪荷成亲后,知道雪荷是石女,又该如何?
他一世英名,没想到竟养了个如此愚钝不堪的女儿!娶了一个打算瞒天过海的妻子!这种事情岂能隐瞒一辈子?迟早会被人知晓!若是让他早一点儿知道,他必定不会答应亲事,而且会在前两年就将雪荷安顿在他处。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爷!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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