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泊然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打这么一个电话。
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
他的出身,让他从小就学会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的家教,让他见谁都能和和气气,摆出一脸春风。即使内心流着叛逆的血,也要沐浴着阳光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各种交际场合中,最深奥的一门功课就是伪装。
装得久了,就忘了初心。
即便一开始很在乎,久而久之就不那么重要了。感情的事,也是可以伪装的。圣诞节的晚上告白失败,他借酒浇愁,抒发了悲愤之情,就决定装鹌鹑,该怎么着怎么着了。作为一个有气度涵养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不可能去干出格的事。之后的楚河汉界,必须分得清楚。
但现实令人崩溃。
父亲从西安出差回来,召见李泊然去当陪酒丫鬟。
以为又是那种饭局,他提早签退,把自己弄得西装革履,却没有见到团长叔叔部长伯伯。坐在父亲身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时尚的梨花头,化了淡淡的妆,要不是嘴角那一抹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笑,他都不知道他爸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那位林小姐和他有着相当的家世,席间伶牙俐齿,把部长大人哄得眉开眼笑,忘乎所以。相比之下,李泊然像一块木头一样失去了他应有的风度。
他爸兴致勃勃地拉着林小姐说她的童年趣事,他划拉着碗里的菜,一根两根三根,开始数数。
李泊然很少有这样我行我素的时候。
他爸见形势不对,高声叫了他的名字,他茫然地回应,终于引起了不满:“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像个什么话?”
他看了看那妹子,再看看自己,忽然站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我想起来我还有件要紧的事没办,我得先走了。”
慌慌张张地从酒店跑出来,李泊然没有勇气回头。
他站在停车场门口吹冷风,如梦初醒地拿出了手机。
从决定逃避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颗不光明磊落的心。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把事情变得更坏。哪怕她轻蔑,反感,厌弃,也比什么都不做强。这世上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多了去了。
李泊然绕着车子来回地走,说到最后,已经忘了他是在低声下气地告白。不顾马路上频频回头的路人,他荡气回肠地宣布着:
“你听见了没?我说我要强求,就是要用强硬的手段去求。从现在开始,你要有心理准备,还有你的小男友,也要有心理准备。我不会让你们过得好的,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好!”
“嘟、嘟、嘟——”
回复他的,是一阵该死的忙音。此外,他似乎听见了轻微的爆炸声。
周小山瞪着手里冒着青烟的手机残骸,慢慢地转过脸去看叶想。
他风轻云淡地说:“我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进门?”这等于变相承认他刚才对手机做了什么。
周小山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燃起的火苗湮灭于黝黑的眼中,叶想满不在意地脱了鞋,“当”地一下,是钥匙扔在鞋架上的声音。
第二天输液时,他问:“小男友是谁?”
周小山:“是你。”
“……”
家里的气氛总是忽冷忽热,虽然叶想没有再说什么,但周小山感到有无形的压力在逐渐扩张,哪怕只是眼神交汇,都匆匆把焦距放远。
以往每天要做的例行检查就更无法直视了。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脸就不可救药地发烫。
为了不和叶想打照面,她尽可能去不去客厅乱晃,干脆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有人敲了敲卧室的门,周小山磨蹭了半天,才把睡衣扣子全部扣好,心怀不安地漏出一道门缝。
张翰塞进来一个没有开封的盒子,说:“新手机。主任让我去买的。”
“呃。”这是这个月的第二个新手机了。
叶想,真土豪也。
想着就算不是他亲手弄坏的,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只是张翰笑得分外地神经,“小山,你是不是和主任吵架了?我看你们这样,很像是情侣间的冷战啊。”
一滴汗悬在头顶。
“没有,我哪敢和他吵架。”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给你?还刻意嘱咐我早点送过来,免得拖到明天就给忘了,他自己来不是更好?”
周小山怒笑:“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说着就要关门。
张翰用手抵住门,死死地卡在中间,不肯让步。“别这样么,小山同学。你的态度决定了我的幸福,主任已经支使我做了一天苦力,让我去死我也要知道一下原因再死啊。”
“我这没有原因,是你家主任先不想搭理我的吧?”哎,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在她面前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不觉得。”张翰打量了她片刻,说,“别冤枉人了。据我的观察,你有意回避他的成分居多。他怎么得罪你了?”
“……”这未免太火眼金睛。
自以为十分机智,落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张透明的塑料纸。
张翰得寸进尺地把身子挤进来更多,不知从哪掏出一个stanley水壶,俨然要和她坐下促膝长谈的架势。
“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对未来的运势估算估算,给点心理准备。”
周小山捂脸说:“我什么都没想。你让我和平地过日子,好不好。”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想?”张翰吃惊,“你知道他那天把你从方小姐那里抱回来的时候,紧张成什么样了么?”
“我当时昏过去了。”她提醒他。
不过,叶想是会紧张的人吗?明明一睁开眼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冷暴力。要不是她先道歉,迟早要被冻死。
“那之后呢,之后他把你带到研究所,让你参观他的办公室,这是多么露骨的暗示……他喜欢你,你不明白?”
喜欢两个字,如同重锤一样从高空砸下。纵然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超级震悚。
如同考试作弊被人抓了现行,她耷拉下脑袋说:“有点明白。”
“那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你喜欢他么?”
“不知道啊。”
“有没有感觉总知道吧?”张翰在花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算不上顶级专家,也至少是情场老手了,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躲了,你在害羞。”
他极其严肃地问:“你该不会也是第一次?”
周小山岂止害羞,都恼羞成怒了:“我困了啊,你再不出去,我就去叶想那里告状。”
他同情地说:“人总要迈出第一步的。你要是没有其他想发展的对象,就和他发展一下啊。这样躲躲闪闪,主任会很可怜,他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你要是全靠他主动,想想你们的未来,虐身又虐心。”
周小山彻底疯了:“叶想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出双倍你快出去吧啊!”
“我是为了你好。”
信誓旦旦地从周小山那里退了出来,张翰转身一溜小跑,尽职尽责地和正对着电脑发呆的叶想汇报。
“别犹豫了,她就是害羞。女人么不这样不能显示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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