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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反应过来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往家的方向奔走而去。
蛊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很少有人家用灯笼。
以前蛊族外面都是树,要是有风把灯笼吹跑了,又恰逢干燥的冬日,或许就是一场大火。
而现在的蛊族,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所有可以取暖的物品,都是有规定的。
甚至还有人专门研究,如何用一根木柴获得最多的温暖。
灯笼并不是很好的取暖道具,早就被许多人放弃。
从前有灯笼的人家,现在也已经不用了。
所以一伙半大少年回家翻找过后,大部分人又全都灰溜溜的回来了。
想放河灯许愿,结果河一直都是冻住的。
林夕说,把愿望写在灯笼上,然后挂在屋檐,也能实现愿望。
然而现在灯笼也没有。
有个小姑娘将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感受着外面的冰冷,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我想……我想许愿,我想大家……都能够活的更好。”
她抽噎着说着话。
女孩懂事比男孩早许多,也比男孩要感性许多。
她知道自己的族人正在遭遇什么,却没有任何的方法改变这一切。
本想将愿望写在灯笼上,作为心灵的寄托。
如今却连个灯笼都没有。
随着小姑娘的哭声,周围人的神情越发的沮丧。
直到杏儿拿着一个破灯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众人沮丧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晶亮。
“你们将愿望都写好,然后放在我家的灯笼里,到时候我们的愿望就可以一起实现了。”
小姑娘跑的有些急,脸被寒风吹的红彤彤的,说完后,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
好不容易回过了气,她抬头,弯着眼角笑了一下。
阳光下,那笑容很明媚。
互帮互助,分享,这是这些年的蛊族一直在做的。
蛊族圣子不愿放弃族中任何一个老弱,想要带着所有的蛊族人离开这片寒冷的地方,前往温暖的南方定居。
这个愿望很幼稚。
蛊族的人却觉得这个愿望很伟大。
许多的蛊族人都以蛊族圣子为荣,想要帮蛊族圣子完成这个愿望。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强大者们会很自觉的扶持弱小者。
如果蛊族真的前往了南方,在那站稳了脚跟,在那定居,或许这种情况会改变。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或许会沉沦在温暖的南方。
或许下一代人,下下代人,会忘记如今遭遇的苦难,会彼此尔虞我诈。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蛊族,他们已经被柠成了一条绳,所有的心都只有一个目标。
大人的行为最是容易影响孩子。
于是蛊族的少年们,早在多年前就学会了互相分享,互相帮助。
比如这个破旧的灯笼,上面还破了个口子。
“有会写字的吗?”
“我我我,我会写。”有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少年举手。
“谁家有纸笔?”
这东西比灯笼稀罕多了,场面再次冷却了下来。
“云……云先生……可以借一下您家的纸和笔吗?”
“我们可以拿东西和你换。”
一群半大少年听到声音,瞬间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的云长生。
他们眼中带着欺翼,还有渴望。
云长生没有被这些目光影响,只是声音清冷的问了句。
“拿什么换?”
“就这根发带吧,我很喜欢。”林夕经过小姑娘同意后,取走了一个小姑娘头发上的发带。
她知道,这些少年拿不出让云长生感兴趣的东西。
但只要她感兴趣,云长生就会感兴趣。
“这发带好像不是很好看。”
云长生说完,看向林夕的手,她手里的发带确实不好看,被磨的有些旧,还有点脏兮兮的。
“我喜欢。”林夕又重复了一遍。
“喜欢就好。”云长生转过头。
他开始研墨,然后拿出了一支毛笔,一叠纸。
“拿去用吧。”
“谢谢云先生。”
杏儿接过纸笔,一群半大少年找了块平滑点的石头,围在了一起。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鸭子。
外面的人还想要挤进去,见挤不进去,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先来的。”
“啊呀,你别挤我,都有份的。”
“让让,让让,你们又不会写字,快让我进去!”
哄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然后让开了一条路。
那个斯斯文文的少年进去后,很是霸气的拍了一下石头。
“都给我排队!”
众人看向他手里的笔,只能认栽。
嘴里嘟囔了几句后,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排队去了。
斯文少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笔,先将自己的愿望写在了纸上。
他的字写的不算好,歪歪扭扭的。
但此时此刻,没人关心他字写的好不好看,都只是催促他写快点。
少年时的愿望总是充满野望。
就像那颗蓝色星球上的少年,少时也曾许过许多离谱的愿望。
长大后想起,有的会会心一笑。
而有的,则尴尬的想要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然而蛊族的少年们不同。
或许应该说,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同的。
他们在寒冷的环境中被迫快速的成长。
他们许多人已经认清了现实。
所以他们的愿望也很现实。
“我要快点突破到武道后天境,我要不惧这严寒。”
这是斯文少年写下的愿望。
突破武道后天境,他身体里就有了内力。
有了内力,他就可以跟着父辈们的步伐,可以穿越那片寒冷,为蛊族收获足够多的物资。
可以为自己的族人们分担一些。
有点潦草的黑色字迹落下,墨汁迅速在寒风中干涩。
这些笔墨纸砚只是云长生随身携带,很普通的东西。
但大乘期的物品,自有神异。
很离谱的愿望当然实现不了,但斯文少年的愿望并不离谱。
林夕看到了一缕很淡很淡的青光从纸张上飞了出去,青光在外面飘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斯文少年的体内。
这道光并不能让斯文少年立刻突破,却也能让他更好的学习武功。
云长生也看到了这道光,心里却不是很在意。
笔墨纸砚是他在红尘里的时候,就带着的。
有些灵韵,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林夕见此,却是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云长生听到她笑,有些疑惑的问了句。
“没什么,只是开心。”
林夕摇了摇头,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云长生旁边。
她看着云长生淡漠的眉眼,嘴角勾着,不自觉的又笑了一声。
虽然进展缓慢了一些,但总归是有了些进展。
“到底在笑什么?”云长生伸出手,扯了扯林夕的嘴角,将她的笑脸拉大了一点。
啪!
林夕伸手将在她脸上作怪的手撇开,然后道了句。
“你仔细感受一下。”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变化,但你应该能感受到。”
“感受什么?”云长生闻言,眸中洁白的光一闪而逝,然后闭上了眼。
意识里,那条浩瀚无边的无情道上,七彩的光飘荡在大道的上方。
那些光映照出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
云长生扫过女人的身影,仔细搜寻了一下。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在这条浩瀚洁白的大道上,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转移了目光,看向了代表着芸芸众生的小黑点。
黑点很渺小,模样几乎没有任何的不同。
在太上忘情的眼中,众生没有高低之分,不管是修士,凡人,又或是飞禽走兽。
但当云长生的目光望过去时,其中一个黑点忽然发出蒙蒙的光亮。
光亮一闪即逝,有声音从光亮里传了出来。
“我要快点突破武道后天境,我要不惧这严寒。”
云长生的意识显现了出来,他站在这个宛如尘埃的光点面前,伸手戳了戳这个光点。
“有点意思。”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居然能通过这个光点感知到这个斯文少年的情绪。
这种情绪甚至能够直达他的心灵。
但是因为太过渺小,所以并不能影响到他。
就在云长生饶有兴致的戳着那个小小的光点时,旁边又有一个光点闪了一下。
“我想找一个与云先生相貌不相伯仲的男人。”
听声音,是隔壁的杏儿小姑娘。
看来林夕猜的很准确,这姑娘当初搭讪,确实是花痴犯了……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光点闪了起来。
一句句话通过云长生的那支笔,传递到了云长生的心里。
虽然这些声音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暂时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我想让我的病快点好起来,我不想成为家里的拖累,成为族人们的拖累。”
“圣子殿下说,我们以后会苦尽甘来,我希望这是真的。”
“蛇肉真好吃,希望他们能再一次遇到这样的收获。”
“希望每一个族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希望有一天,河水会化开,周围再次长满又高又大的树。”
“我想变得更强壮,我想在这见鬼的天气里,带着家人们活下去。”
“我想给我爹缝件衣服,希望缝衣服的时候,别总是戳到手了,好疼的。”
……
云长生睁开了眼。
他眸中的白光早已消散,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需要很仔细的去听,去感受,才能再次听到。
他再次看向了那支笔。
笔是他在红尘里谋生的工具。
虽然当时的林多多很有钱,但云长生总感觉应该是他来养林多多,于是开了家字画店,于是有了这支笔。
最终这支笔又一次打开了去往红尘的路。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又好似早已注定了一般。
“我是不是该让蛊族所有的人都来写一个愿望。”云长生忽然问了句。
燃烬了七情花之后,近几百年他不需要再纠结林夕重要还是修炼重要。
与林夕相处时,他也能够很自然的说起关于破除太上忘情的话题。
不像以前,如果聊这个话题,可能会引起太上忘情的反扑。
“随性而为才好。”林夕见云长生又想抬起手掐她的脸,她挪了挪凳子,笑着躲开。
“太过刻意,就没有效果了。”
俩人闲聊着说了会儿话,太阳也随着俩人的话语声,渐渐的下沉。
那个塞满了愿望的灯笼,也被挂了起来。
这群少年都是十岁出头的年龄,本应该是一张白纸。
但在这凛冬之地,他们想成为太阳,成为勇者,成为骑士。
他们可以为了心中的愿望,甘愿赔上最美好的岁月。
少年春光大抵如此。
就像太阳底下乍破的银瓶,反射着阳光,耀眼夺目,一生,只乍现一次。
嬉闹声慢慢消失。
没有了太阳,外面很冷,那群许下了愿望的少年,却在这寒冷的夜里,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想给父亲缝衣服的姑娘没有再扎到手。
斯文少年在半个月后,突破了后天,修炼出了第一缕真气。
还有许多人的愿望实现了,也有许多人的愿望没有实现。
但这都是后话。
深夜里,林夕让李月做一桌子好菜,自己则拿着桃花酿,喝的很开心。
林夕很开心,云长生也就变得很开心,因为她是唯二能牵动云长生喜怒哀乐的人。
当林多多不再时,她就是唯一。
李月也喝了桃花酿,她也很开心,非常开心。
因为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如此,林夕就不会整日里拉着她叨叨个不停了。
记得前几日,林夕对她说,事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许是他们的方法错了。
这女人还出了个馊主意,说是将云长生塞进李月肚子里,让李月生出来。
然后俩人就像当初云长生在红尘里一样,好好培养一下母子感情……
万一太上忘情对于生养之恩,也有特殊的感情呢?
某徒孙听到这里的时候,直接被林夕的脑洞惊呆了!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竟然认为这很有道理!
毕竟她没有办法证明林夕的话是错的……
除非尝试过后,没有用,才能理直气壮的对着林夕说,这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太上忘情修到第一阶段的末尾,心中本就有众生。”
“只是从前,没有哪个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会如同师尊一般,会给一群凡人讲故事,会将自己带在身边几百年的纸笔,就这样借给了别人。”
李月和林夕碰了一杯。
某徒孙望着酒盏里清澈的酒液,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终于不用再纠结林夕的提议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