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顶穿一个窟窿。
“理论上来说,我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云长生眸中闪烁着洁白的光,像是在思索。
他像是看穿了未来所有的可能,语气淡淡的答了句之后,就不在说话。
“我记得你当初来找我,是为了完成仙临异象,复活一个人。”
清晨看着一脸平静的云长生,心中继续后悔当初跟着这男人出来。
人没的杀就算了,难得拿着她出来打一架,结果是去寻死。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有点急,她都想把这男人再锤一顿。
一顿不够就两顿。
直到锤出求生意志为止。
想法很美好,可看着云长生淡漠的脸,她只能无奈的接着说道。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努力了这么久,却失败了,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吗?”
“她活着,就代表她活着。”
依然是面瘫脸,依然是没有丝毫波动的语气。
可能是怕清晨听不懂,云长生又补充了一句。
“林夕活着,就代表林多多活着。”
清晨闻言,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嘎嘎直响。
“你就没有遗憾,没有留恋的东西了吗?”
“有啊,所以正在尝试挽留住。”
“挽留了之后呢?你死了,她会不会找别人当道侣?”
云长生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
他伸出没有血色的手,捏了捏衣角,那月白色的长袍本就破了许多洞。
被他用力一扯,直接撕下来了一大块。
清晨见此,嘴角勾勒出一抹坏笑。
有用啊!
然而云长生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两手放松了下来,将手放在了膝盖上。
然而清晨的话还在继续,犹如恶魔的低语声,响彻在云长生的耳畔。
“你似乎很了解她,认为她不会再找其他道侣?”
“或者你不在乎这件事。”
“好,那我假设她没再找别人,始终记得你,始终放不下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和当初的你一样,做许多无意义的事情,得罪许多人,想要让你复活归来。”
“现在的她心魔已除,很理智,不会做出这种事。”云长生反驳道。
“那你说心魔是怎么诞生的?”清晨的笑容越发的肆意。
“就像当初,她如果没有遇到你,那心魔或许根本不会爆发。”
“虽然她受了许多苦,尝过了背叛与悲欢,但那根本不重要。”
“你,才是她心魔的导火索。”
“你要是死了,而她还活着。”
“而且是为了救她,你才死的,相信我,她再一次入魔只是迟早的事。”
“看看外面的人。”
“她将来为了复活你,可能不止会惹出这么多人。”
“那女人做事很执着,修道就是修道,一条道走到黑。”
“觉得你比道重要,那你就一直很重要。”
“只要你死了,像如今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许多次。”
“要是再像现在这样,修为尽失,你说会不会又有人追杀上门?”
“她会不会又受很重的伤?”
“她会不会很痛?”
“她会不会一遍遍念着你的名字,忍着痛,提着剑与人拼命。”
“死的时候,她大概会是解脱的。”
“觉得自己终于又能与你在一起了。”
“如此,你现在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清晨可能是觉得这里太狭窄了,她变回了古剑的模样,红色的锈迹变得更加通红。
古剑悬浮在云长生的耳边。
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撕裂感,刺向人的心里。
“对,你死了。”
“然后让她更痛苦的活着?”
“她可没有修炼太上忘情,她可不会轻易的遗忘。”
“她一如既往的偏执。”
“想象一下,将来总是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孤独的行走在世间,寻求一切复活你的可能。”
“旧伤添新伤,身上始终淌着血,魂魄稀薄的连转世都做不到。”
“她活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唯一的信念就是复活你。”
“她终于复活了你,解除了你身上的七情花,让你彻底忘了她,然后倒在了你的面前。”
“我该如何做?”云长生终于开口,胸口七色的光芒闪烁着。
最后七色的光化为了火焰,在火焰的中心,一个女人的身影浅笑着。
他眸中似乎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
那好像就是清晨之前说过的,活着的信念。
“你需要活下去,你需要看着她。”
“哪怕只剩下了一具没有了感情的躯壳,你也要活下去。”
“只有你活着,我所说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只有你活着,她才能活的开心。”
“活下去?”云长生低语了一句。
古剑上血腥味飘荡,清晨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对,活下去!”
“你要坚信,你能做到!”
“你要坚信,最后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你!”
古剑的中二之魂继续燃烧,并且想带着云长生一起燃烧。
至于理论上怎么怎么样?
让理论那玩意儿见鬼去吧!
他的上一任主人从来不信理论那玩意儿。
理论上大乘打不过渡劫,她上一任主人直接就上去干,还干赢了。
理论上她上一任主人早该被打死,然而后来却一直活着。
理论上她上一任主人渡不过飞升天劫,当时许多人都期望那杀材被雷劈死。
然而她上一任主人却还是飞升了。
拜托,这是修仙界,一个充满了奇遇和奇迹的地方。
理论那玩意儿根本没用!
古剑上的锈迹变得猩红无比,血腥味比之前又浓郁了一些。
仿佛间,那剑魂被渡上了一层无形的火焰,在那熊熊燃烧着。
少年,你才四百岁不到,年轻人就该燃起来啊!
云长生依然觉得这件事不是很靠谱。
但他还是握住了剑柄,抬头向着天空看去。
反正已经这么糟糕了,事情难道还能更糟?
就算最后真的死了,他也有十成的把握将四季山送到十劫宗。
而且,万一真的活下去了呢?
山顶的云长生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也可能是故意被忽悠,想要寻找破局的方法。
而山脚的林多多正拿着铁锹,选了个风水宝地之后,就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开始挖坑。
按照林夕的意思,此刻的林多多应该上山寻找云长生,拖延住云长生的脚步,不要让那个男人做傻事。
直到林夕将一切事情终结。
然而林夕可能忘了,林多多是她最叛逆,最肆无忌惮的时光。
坑本体这种操作,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明明刚刚发下了生同眠,死同穴的誓言,怎么下一刻就毁诺了呢。”
“这样食言可不好。”
她穿着白色绣鞋的玉足踩着铁锹,一锹一锹的土被铲了出来。
被风吹的有些干涩的樱唇,在那碎碎念个不停。
“你总是帮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却没有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
“从前你认为修道才是正事。”
“现在你认为他该活着。”
“你也不问问他到底想不想活。”
“大概是想活的,不过要和你一起活着。”
“呸!”
林多多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看了眼,想着该挖三个坑,还是两个坑。
最后想了想,还是挖两个吧。
她和林夕就不分什么彼此了,用同一个坑就行。
坟墓的方案已经做好,那就继续开始挖。
挖到一半,想了想,朝着山腰喊了一句。
“月儿,在吗?”
声音穿透了树林,惊扰了看着天空的李月。
穿着鹅黄色劲装的女子听到声音,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山脚下。
她看着正在挖坑的林多多,有些疑惑。
“太师尊,有何事吩咐?”
“那个,你要来一个吗?”
“……?”
李月看着那两个坑,好像有点明白了林多多的意思。
她眸中闪过思索,想着最后要是埋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麻烦太师尊了。”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了句,“我想住大一点的。”
“好。”林多多点头,转过身继续刨土。
“对了,太师尊,能让我离您近一些吗?”
“嗯?”
林多多转过身,美眸眯了眯,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亮。
这妮子不会是对她怀有不轨之心吧?
“当初是太师尊带月儿领略了修仙界的风景,自那时起,月儿就决心拜入四季山门下。”
“事情该有始有终,我该葬在太师尊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啊。”林多多想了想,轻点螓首,面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那你就住我旁边吧。”
“嗯,那就麻烦太师尊了。”李月朝着林多多盈盈一拜,行了一礼。
拜完之后,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了句。
“太师尊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咕咚。
想起这位徒孙的手艺。
正在挖坑的林多多咽了一口口水,笑容变得越发的迷人。
“有什么就吃什么吧,这个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是,太师尊。”
鹅黄色的身影转过身,临走前想着,今日的太师尊亲切了许多。
有点像……有点像太师尊与师尊相处时,那时的太师尊好像也是如此模样。
她没再多想,身形一闪,化为了一道流光,不见了踪迹。
林多多朝着流光摆了摆手,嘱咐了一句快一点。
然后就继续开始挖坑。
看看,她多开明,是想死还是想活,这种事情当然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
“这徒孙不错,当初没救错人。”
看看这副与四季山共存亡的架势,一看就是个合格的四季山传人。
“不过,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了。”
到时候把林夕那门可以带着记忆和仙基转世的功法交给李月,让这姑娘再选一次吧。
心里嘀咕了一句,眼见一个坑快挖好了,她躺进去试了试,弄了一身的泥。
“小了点。”
用法术挖坑她还是能做到的,但却不想那么做。
毕竟生活要有仪式感。
就像当年的云长生,天天在山顶耕地种菜,也没有选择用灵力。
挖了三个坑之后,想起来,她和林夕还有云长生,该住同一个坑。
死同穴啊。
于是将两个坑之间的阻隔挖断。
做完这些后,林多多又找了几块石头。
她从储物戒指里随手拿了把大砍刀,对着石头比划着砍了几下。
然后准备在石头上题字。
“算了,最后再写吧。”
“万一呢。”
林多多偏过头看了眼天空。
被林言之殴打的那三年,你也想有个人来安慰你的吧。
当年发现哥哥是想夺舍你,你也想有个人陪着你,帮你分担一些恐惧的吧。
所以你将云长生带进了梦里,带着云长生走过你曾经的伤痛。
你期望那个安慰你,帮你分担的人,会是云长生。
你期望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也会如你一般,展开羽翼保护你。
然而当危险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你为什么又独自去承受了呢?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一次呢?
就算失败了,不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了吗。
说好了生同眠,死共穴的啊。
林多多将铁锹一收,看着又一次昏迷了的猴子,将猴子往旁边踹了踹。
桃树垂下了一根枝条,晃悠着使了使劲,长出了一个黑色桃子。
林多多也不嫌弃,道了句。
“谢啦。”
她轻轻咬了口,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有点涩,有点苦,你应该尝试一下,长出甜一点的桃子。”
桃枝再次垂落。
【什么是甜?】
“甜?”林多多往山腰看了一眼,“月儿,你那有桃子味的果糖吗?”
咻的一声。
一包糖果掉落在了林多多身旁。
“这个呢,就是甜。”
林多多将糖果种在了桃树的根茎旁,笑着说了句。
桃树用根茎感受着糖果的甜味,开心的摇摆了一下。
【下次我会尝试着长出甜味的桃子。】
“嗯,那我下次再来吃。”
【好。】
一人一树聊着天。
随着时间流逝。
林多多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幽深,她偏过身子,面朝着四季山,仰着小脸看着山顶。
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每次都把事情弄的一团糟呢?
明明许多事情只需直来直去,说开了就好。
一个知道山上的男人会做傻事。
一个知道山下的女人在憋着坏。
然后互相赶时间,都想要奉献自己,成全别人。
可那真的是成全吗?
或许是吧,又或许不是。
林多多也不知道,她和林夕到底谁是对的。
她只知道,在面临生死之时,俩人站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那大概是不会有遗憾的。
林夕不会有遗憾。
云长生不会有遗憾。
她也不会有遗憾。
她只是在顺着林夕期望过的场景,一直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