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空暗沉下去时,那黑白的线条勾勒出了四季山的轮廓。
海水翻滚。
海面不时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然后砰的一声炸裂。
就像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下面呼吸。
海中的气压变得有些不稳定,一群海兽不去追逐灵气潮汐,反而像是忽然遭遇了什么敌人一般,没有任何规律的四散开来。
不管是从前的深海霸主,又或是小鱼小虾,此刻都同样的渺小。
它们都只是猎物,而猎人只有一个。
海面上又是几个巨大的气泡浮现,这些气泡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看着很小。
离近了瞧,却感觉比房屋还要大。
这次气泡炸裂后,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海水开始倒灌进漩涡里,所有正在逃跑的海兽挣扎着甩动尾巴,想要跑的更远。
但不管它们如何用力,身体都仿若被定在了原地一般。
诞生了灵智,有修为在身的海兽们目露惊恐。
有些拥有传承的海兽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龙醒了。
底下的大家伙可能是翻了个身,可能是嘴馋了想要打打牙祭。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睡了许久的龙起床了,想要出门溜达溜达,这都很正常,也拦不住。”
林夕将木雕拴在腰间,绣鞋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她手持俩柄长剑,身影在山林间几个纵跃。
由于速度太快,偶尔裙摆被枝条勾住。
那枝条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立刻发出嘎吱一声的哀鸣,然后断裂成了两半。
木雕发出幽幽的蓝光。
林夕将俩柄长剑插在地上,剑刃割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流淌而下,将泥土变成了褐色。
“我也不知道这龙会不会突然想要出门一趟。”
“也许不是想要出门,而是想飞升了。”
“总之我运气不是很好,先布下个阵法,防范于未然。”
她嘴里念念有词,落在地上的鲜血散发出一阵光。
“隐。”
话音落下。
海中一股气息被吸引了过来。
那股气在俩柄长剑上游走了一圈,然后慢慢开始变化。
先是长出了鳞片。
接着头上又长出了角。
颜色也变成了大海一般的深蓝色。
它宛如游龙,绕了几圈后,沉入了地里。
“这是什么法术?”
雪云剑有些好奇的问了句,然后抖了抖身上的血迹。
回去后,云长生以为他把林夕给捅了,那他可就惨了。
“龙隐于天地之间,只要龙想躲,那世间就没人能推算到龙在哪里。”
“这很厉害,不是吗?”
“所以我在海边看了许多年,模拟出了这道龙隐之术。”
雪云剑:……
“你以前一直这样吗?看个几年,就能领悟一道法术……”
“也不是一直如此,有时候要看几十年,才能有所领悟。”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别抖了,还没好。”林夕将疯狂颤抖的雪云剑提在手里,然后往山顶跑去。
雪地里,她身姿飘渺,纤足几个跨越,来到了四季洞之外。
“总感觉你应该已经可以突破了。”
“如果我猜对了,那就大胆的往前走吧,就算真的忘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想起来的。”
“何况突破至大乘,还不会全部忘,不是吗?”
“无非就是太上忘情会彻底压制住七情花,以后闭关的时间会比以往更多一些。”
林夕将俩柄剑插入到雪地里。
她秀丽宛如水墨的长发在寒风中舞动,血腥味扩散,带着她的气息。
雪地里有血珠飞溅而起,与白雪融合后,原地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造就的问题。”
“或者应该说,这是我一个人弄出来的问题。”
“不要感到愧疚,不要感到害怕。”
地上的血色散开,在雪地里疯狂游走。
幽幽的红光开始扩散,隐隐间能听到龙吼的声音。
“起。”
林夕双手掐诀,印刻在雪地里的血龙腾飞而起。
“云雪,辛苦一下,当几年阵眼。”
“咿呀。”
小萝莉剑灵点了点头,她化为了一道流光,剑身融入了半空的那条血色长龙之中。
“这能挡多久?”雪云剑继续抖落身上的鲜血,模样有点像是正在甩干身上水渍的小狗。
一滴滴细小的血珠四散开来,飞溅到了周围。
“龙要是真的走了,这阵法大概能用三五年。”
林夕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掌心的伤口已经恢复。
有些疲惫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染血的玉手抓了一把雪,用白雪洗了洗手。
“刚见面的时候,你说一个人就能顶住好几个渡劫修士。”
“现在你表现的机会就要来了。”
她看着身旁的剑,调侃了一句。
雪云剑:……
“我说的是苟延残喘的那种渡劫期,或者是临近飞升的那种。”
“都是渡劫期,不都一个样吗,我看好你,到时候真有人上门,我第一个把你丢出去。”
“……”雪云剑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这天没法聊了!
雪地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洁白的雪依然在下,柔软细密。
飞雪很轻,偶尔被狂风倒卷回了天上,片刻后,又执着的开始往下落。
木雕再次发出幽暗的光,在雪地里显得很耀眼。
林夕用手摸了摸木雕,笑着说了句。
“没事的。”
“当初云雪不小心暴露了踪迹,我就开始准备这件事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一点都没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说到后来,笑容越发肆意。
“而且现在龙还在海底,还没有走。”
说完后,林夕从雪地里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然后往李月闭关的方向走去。
她的眼神带着释然与洒脱。
前行的身姿带着几分莫名的气质。
那身影似乎与岁月里的一个人重叠在了一起,同样是在大海上,同样是面临着生死。
“突然有点想要了。”
“死男人闭关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偷偷看过我。”
木雕幽幽发光。
林夕嘴角勾勒出一个笑,身上清冷的气质随着笑容化开。
“那男人好的不学学坏的。”
“当年只是偷窥了他几次,就被他记在了心里。”
当年云雪剑飞到了陆地,让那一伙人发现了踪迹。
事情就注定只有几种走向。
第一种是老死不相往来,等他们找过来时,四季山上已经没有了林夕的身影。
她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与云长生一同飞升,做了对神仙眷侣。
第二种是林夕早已经恢复了修为。
然后抡着四季山帮他们回忆一下,谁的拳头比较大。
第三种是吾家有男初长成,继续抡着四季山砸人。
可能砸不赢,但自保应该是能做到的。
又或是我家徒孙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拳一个小朋友。
仙器转世身,真要修到了渡劫期,应付几个其他的渡劫修士,问题不大。
而第四种情况就比较倒霉了。
吾家男人和吾家徒孙都没长成,林夕自己也没有恢复修为。
这时候相遇,四季山很难做出有效的抵抗。
“我运气一向很差,他的运气也很差。”
雪地里,林夕拖曳着裙摆向前走着,她心中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
在大海中心游泳,和人相遇的概率很低。
相遇过后被浪卷走,再次相遇的可能几乎等于没有。
可那是对于他人而言。
对于四季山上这对师徒来说,这种意外事件,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这两个人已经是老倒霉蛋了。
所以自那次相遇后,林夕一直在着手准备这件事。
她经常在山脚看猴片。
其实看猴片只是顺带的,真正的目的是看海,想要模仿一下那条龙的潜隐之术。
她没有很认真的修炼,而是做着许多与修炼无关的事情。
那是因为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有李月快。
那伙人找上门来,如果李月都没有成为渡劫期,那她更不可能恢复到渡劫修为了。
还不如想点旁门左道,试试看有没有用。
“还在修炼啊。”
林夕看着面前的雪人,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
她绕过雪人下了山,坐在桃林中继续看海。
“希望这次运气能好点。”
木雕幽幽发光,表示赞同。
“你说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林夕玉手摸着木雕问了句。
木雕再次发光,这次很清晰的传递出了两个字:想你。
林夕闻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很温婉,“也可能是在想你。”
木雕动了动,往林夕身上靠了过去。
“也对,不管是想你,又或是想我,这都一样。”
时间静静流逝着。
日子与往日里没什么不同。
云长生和李月依然在闭关。
猴子看着越来越高的红杉,偶尔夜深人静总想着斩草除根。
然后被桃树吞进树洞里一顿教训。
另一棵桃树用枝条写写画画,然后算了算时间,觉得可能是这猢狲发情期到了,所以在故意找茬。
而林夕这几日总是上山下山,经常看着那片海,观察着海底蛟龙的行踪。
直到月余后,海底传出一声巨吼。
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空,然后远去。
一直盯着海面看的林夕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然后看着天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咒骂几声。
想了想运气已经很差了,再骂几句,那就真的一点运气都没有了。
于是只能不甘心的止住了口。
“龙君出行了。”
她缓缓的道出了一句话,想着要不要搬起四季山跟在这蛟龙后面,狐假虎威。
无定离开了大海,大海也就不再无定。
那龙隐之阵也只能阻碍三五年,而且是临时研究出来的,还不知道有没有用。
可还没等她想好,天空就传来空间破碎的声音。
云层中遮天蔽日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看来是没法狐假虎威了。”
林夕语气略有些遗憾,但也不是很在意。
蛟龙不是真龙。
真龙是祥瑞。
蛟龙带去的,往往是灾难。
无定长的再像龙,那也还是蛟龙,跟在这位屁股后面,可能会比原来更倒霉……
而几乎就在龙君离开大海的一瞬间,那些盯着这片海的修士就都有了感应。
他们已经能够推演这片海了。
素女宗之中。
霓裳正蹲坐在云层里,欣赏着一对有情人变成了陌路人。
这当然是她一手策划的。
当那素女宗的女修回到宗门,她也出现在了宗门门口。
“宗主。”女修行了一礼,眸中满是茫然,没有了光。
“确实如宗主所说,再次相见,却发现他好像不过如此。”
“从前觉得他很好,只是因为我眼中的光将他笼罩了。”
“痴儿,你悟了。”霓裳点了点头,她看着茫然的女孩,心中不自觉的抽痛了一下。
明明差一点,就是一对神仙眷侣的。
可惜了……
带着遗憾,她转过身,缓步离去。
走之前还留了一句话。
“素女宗永远是你的家。”
说完,她一步跨出,离开了宗门,去往了茫茫大海。
“林夕对吗,你还欠我一个故事呢。”
“希望你的故事,能够比刚才的故事精彩一些。”
她自语了两句,然后看了眼虚空。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你们宗门是不是只会落井下石,背后偷袭这一套?”
空间破裂。
两个拿着浮尘的道士走了出来。
这两个道士是燕王的长辈,当初与燕王说,有落井下石的机会,那他们会试一试。
“贫道法力低微,那女魔头杀性太重,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师兄说得对。”
另一个道士点头附和。
他们两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但燕王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当年的事,可心里终究是有了心结。
身为长辈,他们总是要试着讨回一个公道。
比如落尽下石。
“武极就在前面,先去与他汇合吧,人多力量大。”
“师兄说得对。”
霓裳:……
不愧是将苟字写入门规的宗门,怪不得人家弟子众多,而且极少有半路夭折的。
“净土寺那边怎么说。”
“放心吧,死了个渡劫,那群和尚就算真的是泥菩萨,那三分火气也该要发出来了。”
霓裳回了一句,一步跨出,身影消失不见。
两个道士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黑暗的虚空,眼前风景变幻,几人再次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色的海。
无数海兽的尸体浮在海面上。
拿着宽大巨剑的壮汉击打着海水,挥出一道道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