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病没法治,至少现在!”电话那头,第一医院遗传科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跟孩子母亲说过很多遍,但她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了。”
“那她在您那边就医多久了?您大概对此有些印象吗?”章桐问道。
“很久了,最初是孩子父亲一起来的。时间跨度嘛,至少应该有两年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带来了,对了,孩子好像还是在我们医院的妇产科出生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病?”章桐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
“怀孕第六周做产检的时候,基因筛查项目中就已经发现了,当时我征求过孩子父母是否要放弃,选择引产。但是却被孩子父亲拒绝了。其实这也不意外,因为孩子父亲本身就是先天性无痛症的隐性基因携带者,而这种病人是很难有下一代的,即使有了下一代,孩子身上由隐性变为显性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所以对出生后的结果几乎是不用质疑的。”电话中,遗传科主任不无遗憾地说道,“而且,这个孩子,活不长的。”
临了,遗传科主任又提到一点让章桐更是感到一阵不安,当她问起过对方是否跟潘威夫妇讲起过一些新疗法的时候,遗传科主任不无担忧地说道:“最近有一种疗法,但是还没有被临床证实,那就是通过提取拥有健康基因的人的脑脊液来进行相关的提取合成,最后进行中枢神经系统的基因疗法。不过目前这还只是一个构想,具体实施方面,还没有进一步的有效数据。”
章桐的心都凉了,她当然知道脑脊液所在的位置以及相关的提取方法,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前面几具尸体的身上都有疑似做过腰椎穿刺术的痕迹。现在看来,潘威只是在不断地练习,而他真正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李晓伟——一个健康的先天性无痛症基因携带者。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打断了章桐的思绪,是卢浩天打来的。
“章主任,我们已经把人带回警局了。你那边尸检结果怎么样?”
章桐定了定神,轻声说道:“尸体不是潘威的,尸体血型是o型,孩子血型是ab,而母亲林玉芝的血型也是ab,根据血型遗传规律,ab和o型相结合,孩子的血型只有两种可能,除了a就是b。所以我可以肯定潘威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他布了个局,而李晓伟应该就在潘威的手里。”
“明白,谢谢章主任!”
电话挂断了,但是章桐的心却仍然悬着。因为她始终都无法弄明白潘威如果真的还活着的话,他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就只为了救自己孩子的命就不惜一切去夺走那么多无辜的人的性命?章桐不由得双眉紧锁。
警局档案室里乱成了一锅粥,看着死气沉沉的电脑屏幕,田波一脸的沮丧,他挥挥手叫来了自己的下属:“网监大队那边怎么说?”
“头儿,已经肯定确实被入侵了,网监的兄弟说了,这家伙是个标准的blackhat!”下属的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真没想到隐藏这么久才被我们发现。”
“他动了什么能查得出来吗?”田波紧张地问道。
“网监那边说了,很奇怪,根据相关轨迹查看,就一个小档案修改了一下,还加了一个特殊的幽灵码在里面,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无论多少人想去查这件事,他就会第一时间知道。”
田波有点发愣:“做这么多就只为了修改一个陈年旧档案?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啊?”虽然说事情并不是很大,但是既然是在自己地盘上发生的,一贯追求完美的田波当然心有不甘了。
下属嘿嘿一笑:“我说田头,你要是知道是哪个档案的话,你就不会这么不把它当回事了。”
“什么档案?”田波皱眉问道。
“赵家瑞的档案,网监那边的报告上说了,只动了一句话,那就是杀人狂魔赵家瑞应该留下了两个儿子,而不是一个。有关那个孩子的记录还都被彻底从档案中抹去了!”
田波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看来那个私家侦探的记录都是真的。”
“私家侦探?”
田波懊恼地点点头:“已经被破解了,整整500g的资料啊。中午吃饭的时候,刑侦队的文书陈波闲聊时跟我们说的,说真没想到那个私家侦探居然挖出了一条新闻——连环杀人恶魔赵家瑞有两个儿子!我们当时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想想那也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是杀人犯,杀了这么多人,身败名裂不说且肯定会祸害自己的孩子,他当然不会愿意公开自己有孩子这件事了。你们说那些家属会轻易放过他吗?杀人犯的孩子,说不被周围人歧视那是骗人的!”
话音刚落,田波无意中看到章桐正站在门口,便讪讪地笑了笑:“章主任,你来得正好,我还正要去找你说这件事呢。”
章桐摇摇头:“谢谢,我已经知道了,对了,赵家瑞的两个孩子,母亲都是黄晓月吗?”
“没错,上面填写的都是黄晓月,而且我调看了出生证,是异卵双胞胎,前后出生时间相差十分钟多一点。说实在的,那个私家侦探还是挺厉害的,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居然还弄到了出生证,只是可惜啊,这么早就死了。”田波长叹一声。
“靠别人的隐私赚取钱财和名誉的人,我看都活不长。”章桐冷冷地说道。
“给我看看潘威的相片。”
看着相片中那个熟悉的面孔,章桐不寒而栗,那天在清明桥咖啡馆中的一幕顿时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身穿紫红色毛衣的年轻男人就是潘威,而他的突然离去,紧接着就是李晓伟的车祸,这一切原来早就是安排好的。他并不想撞死李晓伟,因为面对一个身体比自己健壮的男人,潘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李晓伟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这么看来,他的赌注是押对了。
李晓伟这几天来真正地体会到了被关在自己身体内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除了自己的脑子还能思考以外,他根本就无法确信这个身体是否还是属于自己的。他不得不随时逼着自己去思考,哪怕做简单的算术题,害怕一旦停下来的话,就再也不会思考了。学医这么多年的本能告诉李晓伟他只是被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罢了,因为还没有给自己上呼吸机,这也就意味着他还能够自主呼吸。但是他真的不明白,潘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他再一次拿着做腰椎穿刺的专用针筒出现在李晓伟的面前的时候,李晓伟的心都凉了。
“嗨!李医生,让我们开始今天的工作吧!”潘威的脸上露出了那特有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右手同时拉开了李晓伟身上的衣服,“放心吧,不疼的哦!”
李晓伟呆呆地看着他——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反应,因为在潘威的眼睛里,只有他自己,盯着针筒的目光是那么专注。李晓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恐惧迅速弥漫了他的全身。
潘威只是一个普通的it工程师,又怎么可能会对医术这么娴熟?抽取脑脊液这样的事情就连一般的护士都是做不来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和自己相处了整整两年的男人,却好像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一样。抑或说,他根本就没有疯!
心跳加快,心脏检测仪上出现了一连串的波动,刺耳的滴滴声响起。方老太太闻声从隔壁快步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他的心脏怎么了?”
潘威却纹丝不动,只是嘴角微微向上一扬,继续全神贯注地抽取着透明黏滑的液体:“放心吧,他没事,只是稍稍有些小想法罢了。”
方老太太将信将疑地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李晓伟:“你说过不会让他死的,对吗?”
潘威站起身,心满意足地看着手中针筒中的液体:“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警察他们,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吗?”方老太太有些担忧。
听了这话,潘威噗嗤一笑,慢悠悠地走向门口:“不会,你就是方淑华,方淑华就是你,而季庆云,早就死了!他们只会一无所获!”
李晓伟的心都凉了,原来抚养自己长大的阿奶居然也是个杀人犯。
“那他以后怎么办?不可能一直用麻醉剂啊,过量的话,他会出事的。”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吧,老太太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等我提取了足够的量后,他的生死就与我无关了。”潘威狡黠地眨了眨眼,快步走出了房间。
老太太愣了半天,呆呆地转身来到病床前坐下,看着李晓伟,长叹一声,目光温柔,幽幽然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记住,阿伟,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要怪,那就怪你的父亲吧,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你的牺牲,只不过是为他所做出的弥补罢了。父债子还,相信我,你仍然是个好孩子!”
李晓伟的眼角默默地滚落了一滴泪珠,他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自己的身世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晚上的飞机,远远地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把你养大,现在我也终于实现了我的诺言。你父亲是谁,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你父亲不止拥有你一个孩子,你还有个兄弟,只不过,当我赶去福利院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被人收养了。但是老天有眼,我后来找到了他。那时候他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我想,你父亲也应该满足了。没错,他就是你的病人——潘威。你们兄弟俩都很聪明,就像你父亲一样,我把你送进了医学院,你也很争气,成了一名医生,我想,你父亲还活着的话,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夕阳一点一滴地洒满了整个房间,李晓伟靠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爱上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但是这阻止不了我对他的爱。你肯定会问我,知不知道父亲杀人?”说着,她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因为他的病,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在他看来,不知道痛苦的人活着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记得那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用菜刀剁掉了他的左手手掌,为的只是想知道他所渴望的痛的滋味,你说,这多么愚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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