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伸手触摸死者的胸腔和腹部,然后是双手。尸体还是温温的,尸僵还没有形成,很显然,死亡是在不久前刚刚发生的。
“章主任,他的死因能确定是自杀吗?”小陆在一旁问。
章桐伸手翻看了一下死者的双眼睑部位,角膜还没有生成明显的浑浊,而舌头却已经成了紫黑色。她双眉紧锁,死者的双手有典型的用力过猛而导致的擦伤,赤裸的双脚上,更是有明显的床框痕迹。
章桐抬起头,自己的眼前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欧阳景洪有条不紊地把撕碎的床单编织成了一条可怕的绳索,然后分别把两端系在床柱子上和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双脚死死地用力蹬踏床框,整个人用惯性的力量向后仰,渐渐地,意识变得模糊了起来,因为地球重力的缘故,他的身体没有办法往回收缩,十多分钟后,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肌肉放松。欧阳景洪瘦弱的身躯轰然倒地,斜挂在了床框上。
早上两三点钟之前,是人一天中睡得最熟的时候,欧阳景洪当了多年的警察,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拘留室的值班员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瞪大眼珠子瞅着监控发呆,人,总有走神的时候。而欧阳景洪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巧妙而又决绝地安排了自己的死亡。
章桐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不忍心再继续想下去。
许久,她站起身,头也不抬地问:“你们发现他的时候,是不是身体斜挂在床框上?”
“是。”一边的拘留室警员赶忙回答。
章桐站起身,语气冰冷:“他是自杀,可以下结论了。还有,如果你们早一点发现的话,他还是有救的,因为一个人要把自己活活勒死,不光是要有很大的勇气,而且,整个死亡过程是一段非常漫长而又痛苦的时间,至少有十分钟。那段时间里,你们究竟干什么去了!你们要对他的死负责!”
“我还以为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活活勒死,那要多大的体力啊。这个拘留室,就是怕出事,所以,装修的时候,顶上横梁了什么的,都没有安排,连床都是固定的单人床,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把自己挂在床柱上也能自杀。”面色惨白的值班警员嘟囔着,神情沮丧地低下了头,“放心吧,章主任,我会承担责任的,是我的疏忽。”
章桐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尸体送往我的解剖室吧。我想,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说着,她默默地转身走出拘留室,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那是一个被痛苦折磨了十多年的灵魂,现在,终于可以得到真正的安息了。
体育馆展厅,人流如织,刘东伟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这尊雕像。
雕像的名字叫——爱人。刘东伟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座雕像,当初自己还没有结束那段可怕的婚姻的时候,就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过这座雕像的最初成品。那时候,他只是因为雕像动人的美而赞叹不已,并没有留下多么深的印象。如今,隔了这么多年,自己又一次站在这座雕像前,刘东伟的内心却感到了一阵阵说不出的冰凉。
雕像正如其名,“爱人”,所塑造的是一个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女孩。如果它有生命的话,那么,看到它的人就都会被它的美貌动人所深深折服。
虽然简介中说这座雕像是作者司徒敏以自己为原型创作的,但是刘东伟却根本就看不出两者之间除了性别以外,还有什么其他联系的存在。
司徒老师留下的日记,他已经看了不止一遍,几乎每个字都能背得出来了。而章桐的电话更是让他心绪不宁。
雕塑刀?
司徒敏虽然说性格脾气都糟糕到了极点,但是杀人?这解释不通啊!而雕像手中的雏菊,李丹父母亲家中的雏菊,还有死者脸上的雏菊,这又怎么解释?难道是可怕的巧合吗?
刘东伟陷入了痛苦地思索中。
“章桐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也非常理性,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做出任何判断的,你要相信他。”
弟弟刘春晓的话一遍遍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响着。
刘东伟的个性和弟弟刘春晓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足够的耐性,有时候也不像刘春晓那么沉稳。但是,自从离开了竹南后,他改变了许多。或许正如司徒老师经常所说的那样,人,只有经历了挫折和打击,才会得到更多的感悟。
刘东伟举起胸前的相机,对着雕塑——“爱人”的脸部,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他的举动和身边的参观者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能够回去后更好地保留对这座雕塑的回忆。在他的心中,需要找到一个纠缠了他很久的问题答案。
做完这一切后,刘东伟默默地收起相机,转身离开了展厅。
很快,章桐的手机上响起了一条简讯——我想见你,我有东西给你看,或许能解开十三年前的谜题。
章桐无声地合上了手机。在她的面前,是冰冷的解剖台,此刻,欧阳景洪正躺在上面,脸上被白布盖着。房间里异常安静。
尸检过程非常顺利,而死因也很简单,章桐摘下手套,把它们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拿起尸检记录本,在上面认真地写下了一句话——结论;符合机械性外力所导致的窒息死亡。自杀。
一个生命就这么结束了,并且是被以一种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力量去终止的。常说,哀莫大于心死。虽然说欧阳景洪的死在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但是章桐想不明白,为什么承受了这么多年,却突然放弃了?真相或许不久后就可以被揭开,欧阳景洪坚持了十三年,经历过牢狱之灾和无数生活上的艰辛,为什么却不愿意去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的到来?
或者说,他是希望自己的死能把真相一起就此带入地狱?
章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得苍白无力。
局长办公室的门口,阿城已经站了快半个钟头的时间了,他万分焦急,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在不到两平方米的区域里来回踱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阿城几乎度日如年。可是每一次抬头,用求助的目光询问局长秘书的时候,得到的答复却几乎是千篇一律地耸耸肩和一脸的无奈。
“局长吩咐过了,说你有案子的话,可以马上离开,事后再来谈话也可以。”
局长秘书的话轻描淡写,但是阿城听上去却一点都不敢马虎。
犯罪嫌疑人在警局的拘留室里用这么让常人难以置信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作为重案组的头儿,阿城当然难辞其咎。传出去的话,整个警局就会被愤怒民众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所以,在接到局长秘书的通知后,阿城就乖乖地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等候着自己被召见。
事情出了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关的。阿城的心情糟糕透了。也隐约感到了阵阵的不安。在来局长办公室之前,他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再次穿上制服去大街上巡逻,也总比在办公室里被降职强啊。
终于,局长秘书示意阿城可以进去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大步流星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让一个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杀了,你怎么向我解释这件事情?”局长并没有生气,平静、温和的语气和所问的问题似乎完全格格不入。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有多派人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请求处分。”阿城低着头,站在局长办公桌的前面,不敢坐下。
“处分你又有什么用?难道说死者就能活过来?”
一听这话,阿城抬起头:“局长,你放心吧。我会很快把事情原因弄清楚的。”
局长摇摇头:“重点不在这里,我给法医处的章主任打过电话,确认死因是自杀。而根据你们重案组以前交上来的报告显示,死者态度非常坚决,怎么又会突然选择‘自杀’这种手段来了结自己呢?”说着,他把右手边的两本厚厚的卷宗递给了阿城,“这两本卷宗,我刚从档案室调过来,你仔细看看,或许对你的案子会有帮助。”
阿城伸手接过卷宗,上面的标记非常熟悉,一本是有关“十三年前阳明山中学女生被害案”,而另一本,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一个案件,而应该说是一个“事故”,记录的正是欧阳景洪失手杀死自己搭档的详细经过,包括证人证言和相关尸检相片,以及弹道检验记录。
“局长,难道说你认为欧阳景洪身上有问题?”阿城感到很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你仔细看看吧。”局长斜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找过以前局里的老警察,尤其是缉毒组曾经和欧阳景洪共过事的,他们都说欧阳景洪是一个为了自己搭档的安危可以不要自己性命的警察。虽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想忘记当年这个缉毒组的警界英雄,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一股冰冷的北风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是个警察,虽然经历了很多,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背弃自己当初的誓言。努力把事情弄个水落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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