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得了什么病?”
“正是这病不好呢,白血病。”院长答道。
医生们几乎在讲座结束时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只有各科室的主任和院长陪同章领书去看病人,曹旸因为没什么病人,所以跟在精神科主任的身后也去凑热闹。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重症病室,只见身患白血病的小男孩躺在床上,他妈妈陪在身边,曹旸知道他,他叫张宝,只有五岁,因为在私立医院治疗重病的病人很少,所以他的住院治疗很快就在医院传开了。
进病室的人不能过多,所以只有院长、章领书和小张宝的主治医师进去了,其他人都在玻璃门的外面等。曹旸看见他们三人组去和那对母子打招呼,接着章领书开口在说什么。小张宝的身体本来就弱,想采用骨髓移植的办法治疗,却至今未找到相匹配的骨源,他妈妈想再试着怀孕,生下个孩子用脐带血来救治张宝,可是时间不等人,这样做有很大的未知数。曹旸把耳朵贴在玻璃门上,别人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她却可以听到,她想知道章领书怎么应答。
“章医生,这就是我说的病人。张妈妈,小张宝,这位就是章领书医生。”院长介绍道。
张宝母亲立刻站起身来和章领书打招呼,并请他帮看看儿子的病。章领书说孩子得的病不在他的研究范围之内,说着就要张宝的病历看。接下来就是张宝的主治医师介绍张宝的病情,章领书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末了,他递还病历,看看病床上望着他的孩子,道:“只有四个月。”
“章医生,这是什么意思?”院长惊问。
“院长先生,这个我想我还是不要解释了吧。”
“章医生,您、您是说……”张宝母亲惊道,“医生,您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她尽力把音调降低,免得让对生老病死还没有概念的儿子猜到什么。可是曹旸还是知道,小张宝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上读到了死亡的信号。
章领书快步从病房中退了出来,不再去看张宝母亲脸上的绝望。
“章医生呵,就算是治疗无望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地在病人面前说出实情吧。何况只要找到匹配的骨源就有希望。”院长对刚才章领书的“预言”很不满意,但还是得体地说道。
“我觉得病人有必要知道病情的严重性,这样才会计划好剩下的时间,而不致虚度不是么?”
“话是如此说,可是您刚才太直接了……”
各科主任似乎都猜到章医生又一次施展他的“预言”了,所以不免一边跟着院长送他到医院门口一边低声谈论着。曹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也跟了过来。
医院门口围了很多人,对着一位推着手推车的男子指指点点,也难怪大家好奇,只见推车上蜷着一个女人,好像得了什么重病,全身用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穿得有些破旧,但很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院长奇道。转过头去问院门前的保安。
“那个男的是进城打工的,他的妻子担心他一人在外没人照顾,便从乡下来看他,好像怀孕了,又生着病,男的很着急,听说今天咱院来了个有名的大夫,就推着老婆过来看病。”保安答道。
“那怎么没让人家进来?!”院长急道,“刘主任,你快去通知你们科做好会诊准备,快,快!”
普通内科的刘主任立马迅速离开了。院长和章医生也快速跑到男人面前检查推车上女人的病情,谁知刚到跟前男人突然开口问道:“哪位是章领书医生?”
“我就是,这是你妻子吧,她目前为止都有什么症状?”章领书问。
“浑身发热无力,都病了好几天了,我们去你所在的医院想挂您的号,可是……太贵了。”男人说道,“所以一听说您今天到这所医院讲座就赶过来了,可是那边的保安说您在讲座不能打扰……”
这时,刘主任带着护士和推车赶来了。
“好了,交给我们吧,不用担心。”院长忙道。刚想把女人抬到医院推车上,男人却一把拦住了,对章领书急道:
“章医生,我们可是奔着您来的啊!”意思非常明显,只想让章领书看他妻子的病,别人可不行。一时间,院长和主任们都有些尴尬。
章领书一开始是救人心切,不想和来人多有争辩,想稳住男人进医院看病是要紧,他刚转过头要和院长说马上实施救治就看见一边的曹旸正微笑着看着他。所谓笑者无心,观者有意,这一看不要紧,章领书马上改变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坐我的车和我回社区医院吧。”
“嵩江区还是比较远的,章医生,还是在我们医院实行救治吧,我们不插手,让您来也行。”院长看了手推车上的女人一眼,仍旧建议道。
“不用,我的车快,再说我刚才简单看了看,初步断定是发烧,所以没关系。”
“可是……”院长还想坚持什么。却只见章领书对男人开口:
“把你的妻子抱到我的车上吧,我带你们去我的医院。”
说罢,他和院长及主人们告了别,赶忙驱车离开了,一旁有好些围观的记者,本想在章领书讲座后采访他,因为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医院讲座,可是也被这突发的事件打断了。曹旸一边望着开始散开的人群和一旁懊恼的记者们一边退到了墙角,小声道:
“七十四。”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瘦削男子凭空出现在了她旁边,胸前绣着鬼符字:柒拾肆。
“大人,有何吩咐。”
“你跟着章领书去他的医院,那个女人在上章领书的车后脸上浮现出死气,我看有些不妙。”
“那么大人,您是想我救她?”
“你只需去看看事情发展的形势,切不可做多余的事,生死有命,一切皆有定数。”
白七十四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只应了一声“是”便消失了。
三
傍晚,曹旸回到公寓,一进门便看见冷着脸坐在沙发上的曹殷,和站在曹殷面前的白七十四,他的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曹旸无奈地笑笑,虽然白七十四一半的脸都被披风遮住了,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脸上挂着怜悯。
“七十四,你回来了呵。怎么样?”曹旸问道。
七十四看看曹殷,刚要开口,就被曹殷打断了:“我们必须要对章领书采取措施了。白,我想知道你昨晚对我承诺的帮助在哪里。”
“那个,哥哥,我能先听听发生什么事了吗?等七十四说完了你再训我也不迟。”曹旸一边换下外衣一边笑道。
“大人,在您回来之前我已经把事情简单地和曹殷大人说了一遍了,不出您所料,那个女人,她死了。”
“噢……”曹旸坐到沙发扶手上应道,“你从头开始说吧。”
“是。我奉您之命跟着他们到了医院,女人被接进医院做检查。您知道,嵩江区是很偏僻的,虽说这个城市很发达,但是嵩江区的社区医院和市中心的这些市区医院还是差了很多。医院规模小,医护人员也少,素质当然也一般。可是,谁承想,他们犯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罪过”。七十四叹道,“其实,女人只是普通的发烧,只是她过于劳累,加上吃不好又怀着孕,所以高烧一直不退,想来她和她丈夫是个粗人,刚开始发烧并没当回事,后来眼看越加严重才不得不找医生。谁知这些医生慌了神,在经过一系列检查后竟断定女人的高烧引发了子宫炎症,而炎症又进而让高烧不退,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实行剖腹产手术。”
“女人怀孕多长时间了?”曹旸问。
“七个月。”
“你是说女人只是发高烧,而他们却认定是怀孕造成的?”曹旸又问。
“也许吧。反正他们强行实施手术。您知道,社区医院的设备虽可以应付小手术,可是剖腹产手术对他们来讲还是有困难的,而且更火上浇油的是手术期间女人大出血。最后……”七十四说到这里停下来了。不过就算他不说,曹旸也知道了女人的结果。
“那,孩子……”
七十四没有开口回应,而是转向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曹旸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掀开了裹在上面的白色披风,一个安静的小婴儿躺在七十四的臂弯里熟睡着,只是普通人已无法看到他了,他和抱着他的七十四一样是透明的。曹旸冲着婴儿温柔笑着,重新把披风盖在他上面。
“我当时并没有进手术室,看着护士忙进忙出,白大褂上被血浸透,我就知道母子两人都活不了了。结果,不一会儿就看见孩子的灵魂一边哭一边从手术室爬了出来,可是,我却没想到那女人……”
“你让女人的魂逃脱了。”曹殷冷冷道。
“对不起,曹殷大人,我失职了。”
“快到晚上了,我派黑无常部的拘魂吏去吧。”曹殷并没责备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道。
“不,哥哥,先不用。”曹旸阻道。
“你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又不让我去补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刚才查过了,那女人在生死簿上的死亡时期有变动的痕迹,也就是说她本不该今天死的。如果她的生命力够顽强我们兴许还可以让她还阳,可偏巧她和章领书看过的其他病人一样全无生气,所以他们再回不到阳世了。”曹殷有些生气道。
“七十四没看到那女人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出来,说明她未曾离开医院。但如果她没有离开,七十四也会找到她带她走的,可是七十四并没感应到她,说明……”曹旸突然不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曹殷和七十四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说明别人的生气掩盖住了她。可是,能做到这样只有附到别人身上,女人刚刚死去,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附别人身才对。”七十四道。
“刚死就能附身,而且能逃过拘魂吏的眼睛,他对所附之人的执念该有多么大呵。”曹旸笑道。
“那就更应该赶紧找到她了,否则她会变成变成厉鬼害人的。”曹殷冷冷道。
“我已经大致知道她附在谁的身上了。哥哥,你不用急着找她。让她所附的那个人尝点苦头也好。放心,那个人到时会自动来找我的。”曹旸道。
“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章领书?”曹殷问。
曹旸依旧绽开笑容,不置可否。她只是道:“七十四,你把孩子送到阴司去吧,他的债他妈妈会去找欠的那些人讨的。”然后她又对曹殷笑道,“哥哥,想吃咖喱吗?”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