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只想他善意的谎言能救容颜一命啊!
沐嫣然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他。
几分无措几分迷茫。
“彦殊,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没了主意,她谁也不想伤害,可世上哪有这样容易的两全?
温彦殊沉默地伸手,抹去沐嫣然脸上的湿意,然后取过纱布,继续为她包扎。
“你先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了。”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去逼她……
-
沐嫣然是被吵醒的。
那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一路杀过来,扯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唔……”
沐嫣然皱着眉,难受地动了动。
温彦殊的手立刻伸过来,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多睡一会。
但,好像有人在叫容颜的名字。
声音隔得远,沐嫣然听不真切,熟悉的感觉却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蒋阿姨!
蒋阿姨来了!
沐嫣然猛地从温彦殊的肩膀上弹起,她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怎么了?”
男人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切地去探她的额头,却被沐嫣然想也不想一把推开。
温彦殊后背撞上墙,发出一声闷响。
他吃痛,眉宇深深一蹙,错愕的同时仍在担心,“嫣然,你还好吗?”
“我……”
沐嫣然看着他,嘴唇在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小步靠过去,想揉一揉他撞疼了的地方,却在看到蒋兰的那一秒,迅速收回了手。
温彦殊眸光一黯。
眨眼间,蒋兰已经奔到了他们面前。
“嫣然,我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小颜出事了……我家小颜她怎么了?怎么了啊?她现在的情况……”
“阿姨,你别急!你先听我说……”沐嫣然扶住蒋兰摇摇欲坠的身体,握紧了她的手,“容颜她刚动完手术,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接下来的24小时,是危险期。但是阿姨,你也别太担心,容颜她毕竟年轻,底子好,一定能挺过去的!”
“来,你先坐。”沐嫣然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廊道,问,“容易呢?她没来吗?”
“电梯乘不下了,她等下一趟上来。”接过沐嫣然递过来的湿巾,蒋兰拭着汗淋淋的额角,平常中气十足的嗓音这会怎么也稳不下来,“那丫头,前两天还好好的呢,她前两天还和我顶嘴来着呢……我骂她骂得那样狠啊,让她一辈子都别回家了,要是她真回不来……”
“阿姨,不会的,不会的。”
沐嫣然想到容颜临进手术室前那气若游丝的嘱托,捂住嘴,又快哭了。
“病人现在,正处于最紧要的关头。越是这种时候,家属就越要保持冷静,多给病人和医院一点信心。”
温彦殊眉目淡然,沉缓开腔。
蒋兰这才抬起泪蒙蒙的眼,循声望过去。
男人冷峻的五官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蒋兰不好意思直接问,她转头看向沐嫣然,轻轻地,“这位是?”
“呃,他是……”
沐嫣然咬住下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妈,这是姐夫!”
容易清亮的嗓音比她的人先到一步,小姑娘甩着马尾跑上来,凑到母亲耳边,“姐夫的男朋友啦~”
却招来蒋兰一记猛瞪,“叫什么姐夫!丢不丢人?!你姐可没结婚!”
容易跺着脚,不满地喊了声妈。
“你没听陈警司说么多亏了他姐姐才能……”
蒋兰一把捂住了小女儿的嘴,她懒得听这些!
温彦殊站起身,落落大方道,“鄙姓温。”
“温先生,你好。”
蒋兰冷着脸,态度依旧没有缓和。
尽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是品貌还是气度都无可挑剔,比平常那些说媒人给容颜找的相亲对象不知道优秀多少倍。
但,这并不能掩盖掉他已婚的事实。
至此,两人再无任何交谈。
容易好几次想和温彦殊说话,都被蒋兰硬拉了回来。
沐嫣然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间。
沐嫣然隔着门看了眼容颜的情况,一切正常。
她走回到蒋兰身边,轻轻地问,“阿姨,容易,你们饿了吧?我下楼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蒋兰感激她的体贴,刚想说话,却被温彦殊抢先一步,“我已经吩咐孙胜去了,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的秘书。”
容易立刻买账地哇了一声,朝他眨着星星眼,“那我想吃……”
“不必,谢谢温先生的好意。”
蒋兰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沐嫣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饭总得吃的呀。”
蒋兰拉住她,把刚才咽回肚子里的话说了,“你给我坐下,脖子不是受伤了么,小伤也是伤,别乱走了。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小易,你去买。妈把钱给你。”
容易攥着几张钞票,偷偷瞄了温彦殊一眼,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这样子的大帅哥还被嫌弃天理何在啊,她忍不住向蒋兰撒娇,“妈妈,我能不能……”
“不能!”蒋兰火冒三丈,恨恨地戳了下容易的脑袋,“你没听见啊,人家有秘书会买饭,饿不死!你操的哪门子心?!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还委屈了?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倒好,贴别人的心,胳膊肘往外拐!”
容易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溜了。
-
吃饭的时候,容颜奇迹般醒了过来。
一群人连忙放下没碰几口的食物,鱼贯进了病房。
医生和护士也旋即赶到。
厉寒臻没有出现,估计不知道在哪儿睡得昏天暗地呢。
听到医生说容颜的生命体征良好,众人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你们可以试着和病人说说话,但是她现在比较虚弱,最好不要让她感觉到累。”
蒋兰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
她握住容颜冰凉的手,贴在脸上,“小颜,是妈妈啊……我的乖女儿,你受苦了……”
“妈。”
容颜叫了一声,隔着氧气罩,轻易就被身边仪器的声音盖了过去。
“欸,欸!”
尽管眼泪还在哗啦啦地淌,但蒋兰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她空出一个位置,回过头问,“小易,有什么对姐姐说的没有?”
容易戳在原地没动,呜呜嘤嘤的,只知道喊姐姐。
蒋兰哭笑不得,“诶呀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嫣然,来!”
沐嫣然走过去,附到容颜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
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把你妈妈和你妹妹还给你吧,我可吃不消照顾的。”
下一秒,容颜苍白的病容上,绽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你们两个丫头,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
沐嫣然朝蒋兰眨眨眼,“这是秘~密~”
笑声轻悠荡开,病房里一派其乐融融。
护士走上来,为容颜换新输液瓶的时候,也关切地问了几句。
容颜说到后面,额角上青筋绷得厉害,还伴着几声轻轻的咳嗽。
护士调整了一下氧气浓度,压低了声音说,“今晚就到这里吧,病人需要休息了。”
“好的。那我们都出去吧?”
沐嫣然看了蒋兰一眼,又叫上容易,忽然听见容颜说“等一等”。
“怎么?”
沐嫣然回过头,一看容颜的视线直直定在了某处,就明白自己问得多余了。
还能怎么呢?
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沐嫣然脸上浅淡的笑意。
她第一次亲眼所见,原来容颜看着温彦殊时露出的眼神,是这样的。
从前,自己老爱调侃容颜,说她好端端谈场恋爱怎么就能把对方爱得像天神一样,却没想到,一语成真。
她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沐嫣然想,自己或许永远都不可能,这样失去自我地去爱一个人。
不管对方是温彦殊,还是方彦殊李彦殊。
容颜努力地撑起眼皮,想要看清温彦殊的脸。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床脚的那个位置还立着一道身影,他一直在那里,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本应不该出现在这病房里的一个人。
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身板,穿着那个人钟爱的黑色,眼角余光怎么看,都应该是温彦殊了。
可是容颜不敢相信。
他似乎没有,非要等在这里,直到自己醒过来的理由。
然而真是温彦殊。
他一直守在门外,和她的亲人一起,和她最好的朋友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
容颜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有些忘乎所以地朝他伸出了手,“彦殊,你没有走……”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将手抬得很高,惨白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抖在颤,随时都会摔回病床上的模样。
温彦殊平静地同容颜对视,他在她满目小心翼翼的期待里,仍是一动也不动。
蒋兰看着女儿原本惊喜的表情一点点褪去,最终失落地闭上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这都怪自己,刚才在病房外表现得那样失礼。
拿他当做病毒一样躲着,誓死要划清界限。
现在可好——
温彦殊是金贵人家出来的少爷,有教养有气度,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肯定不允许他当着她的面,主动亲近容颜了的。
但现在,让她怎么拉得下脸去。
就算拉下了脸去求,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
沐嫣然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她多希望温彦殊能握住容颜的手啊!
对一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人,他就不能给点关怀给点温暖么?
忽然,周围仪器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前一秒还好端端的人,眼皮翻白,开始大幅痉.挛。
“许医生,病人情况不妙!!”
护士朝外大喊一声,边按住容颜的身体,扭头看血压值,数字正以疯狂的速度往下掉!
尚未走远的许医生重新冲回病房。
蒋兰和容易吓坏了,赶忙上前拖住他的手。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刚刚还好好的啊!医生……”
“医生,你救她啊,求求你快救救我姐姐!”
“好的我会尽力,家属们请出去好么?”
许医生大步越过她们,拿出小手电筒检查容颜的瞳距。
“给她做胸外按压!”
“除颤仪准备!”
“快叫厉医生!快去!”
蒋兰还想上前,被沐嫣然飞快拦住,她扶着她往外走,“阿姨,我们不要妨碍医生救人,我们出去等。”
“容易,你别——”
沐嫣然皱着眉,一把拽住还在乱跑的容易,拉牢了。
刚想数落,蒋兰又在她耳朵边上崩溃地哭起来。
“嫣然姐,嫣然姐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姐姐!”
容易手臂乱挥,眼看就要抽到沐嫣然的脖子,一股力道忽然扼得她动弹不得。
抬头触及温彦殊那冷若冰霜的眸子,容易硬生生咽下了尖叫,瞬间安静了。
-
急救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又是千钧一发,厉寒臻赶到。
蒋兰双手撑住那块硕大的磨砂玻璃,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里面的人,她的嗓子已经哑透,布满泪痕的脸又黄又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小颜,我的宝贝乖女儿,妈妈还有话没和你说的……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干涉你了……以后啊,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只要你好好的,妈妈只要你好好的……”
“刷——”
医用窗帘遮住了最后一寸漏出的光。
蒋兰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顺着玻璃,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跪在了地上。
容易赶紧跑过去,将母亲扶到附近的椅子上。
沐嫣然看着自己从小佩服到大的蒋阿姨坐在那里,佝偻着背,双目无神,就像是一口了无生机的枯井一样,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绞着手指,湿漉漉的视线看向温彦殊,然后她发现男人也在看自己。
唉,说好了不哭了的啊!
她有些怨愤地去抹眼泪,很用力很用力。
温彦殊几乎是没有一秒犹豫地走过去,朝她展开手臂,沐嫣然却猛然低下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去的,大抵就是他的怀抱了。
容颜生死未卜,蒋阿姨和容易正伤心欲绝,他们怎么可以旁若无人地相拥?
这样是不对的。
这样,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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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容颜的情况终于转危为安。
蒋兰寸步不离守在女儿身边,最后累得睡倒过去。
厉寒臻换掉洗手衣,神清气爽地走出急救室。
沐嫣然和温彦殊一左一右靠墙坐着,一个失魂落魄,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失魂落魄。
厉寒臻无比纳闷,“怎么了啊这是?人不是救回来了么?你们好歹……”
沐嫣然倏地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匆匆跑开了。
厉寒臻朝着她的背影叫了老半天没得到一句搭理,转过脸,有道阴影擦了过去,他忍不住问:“欸,老六你也去洗手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