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你五十年的修为。你若是输了,就把你身上五十年的修为给我,我输了,就给你我的五十年修为。”水里的人说。
獐子精犹豫了,说:“我总共不到一百年的修为,水当镜子都能照出我的原形,再给你五十年修为,我就变回一只獐子了。”
水里的人笑了,说:“我也总共不到一百年修为,要是我赌输了,还要在这池塘里多喝五十年的水,多吃五十年的虾米和渣滓。但是你多了五十年修为,至少再站到水边的时候不会露出原形了。手和脚还有头会变成正常人一样大小。”
獐子精心动了,说:“赌就赌。”
水中的另一个人说:“哈哈,獐子兄弟,你要多吃五十年的草了!”
说完,他们两人从水中爬了起来,朝鲤伴所在的桃树林走去。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水印。
鲤伴背靠桃树坐在地上,头垂得很低,仿佛是树下长出的一棵蘑菇。
灰不溜秋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鲤伴,微微鞠躬。其中一人说:“你好,我叫胡子金。”
另一人说:“我叫胡子银。”
鲤伴侧头看了他们一眼,认得他们,苦笑一下,问:“你们又是来找我讨水喝的吗?我家被烧光了,没有水可以给你们喝。”
自称胡子金的人说:“我们这次不是来讨水喝的,是来报恩的。”
“报恩?”鲤伴眉头皱起。
胡子金说:“是啊,上次你把我们俩放回水里,让我们活命,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
鲤伴摇摇头,说:“我不需要你们报恩,你们走吧。”
“看见恩公的家被那狡猾的狐狸烧了,我们也心疼得很,希望可以给你贡献一点微薄之力。”胡子金说。
胡子银连连点头。
“你们又斗不过那只狐狸。我也不行,土元也不行。”鲤伴灰心丧气地说。
胡子金说:“我们是斗不过他。”
鲤伴双手挠头,说:“所以你们走吧。”
胡子金说:“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斗得过他。”
鲤伴抬起头来,问:“谁?”
胡子金蠕动瘪瘪的嘴唇,慢吞吞地说:“当今皇后娘娘,初九。”
“初九?”
“是啊。你想想,当年是谁把他们驱逐到这里来的?是谁让他们十多年来安安分分?”
“初九。”
“对啊。你看,别说当年的狐狸了,就是那些呼风唤雨盛极一时的皮囊师、操控师、沙场点兵的将军、众人拥戴的国相,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都被她秋风扫落叶一般关的关,杀的杀,驱逐的驱逐。”
“可是……初九会帮我报仇吗?”鲤伴问。
胡子金嘿嘿一笑,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初九一直以来没有正面对付那只老狐狸和花瓶里的像鸡蛋一样脆弱的女人,就是因为找不到正当借口,而皇帝陛下当年刚刚登基,为了展现宽大包容的胸襟,而跟狐狸达成了互不打扰的协议。现在只要你去找初九,初九就能以帮你讨回公道的方式大张旗鼓地捉拿狐狸和那女人。何况你是前朝太傅的孙儿,皇帝陛下为了表示体恤前朝故臣,也不好阻止初九。”
鲤伴觉得胡子金说得有理。昨晚狸猫化作官兵来偷袭狐仙,就是奉了初九的命令。而他们不想让人看见,正是因为初九要掩人耳目。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初九旁边的话,就不用去找狐仙他们了。因为狐仙他们就是奔着初九而去的。
“你可以带我去皇城见初九吗?”鲤伴问。
“乐意效劳。”胡子金说。
鲤伴还是有些犹豫。他问:“你上次来,就是初九指使,现在来劝我,应该是同样的目的。我怎么能相信你是真的为我考虑?”
胡子金捋了捋稀少的长胡须,不紧不慢地说:“我当然是初九指使而来的,我现在说出的话,也当然是为了你而考虑。”
鲤伴问:“你既是为初九考虑,又是为我考虑?”
胡子金说:“你们常人吃饭时要吃菜,吃菜又下饭,那我问你,你可否只吃饭不吃菜,或者只吃菜不吃饭?我们生而为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渣滓。可是都少不了水。你若问我,到底是吃水还是吃小鱼虾米,我也不能只选择其中一种。”
胡子银终于说话了:“你不知道我们修炼成人有多么艰难,要历经无数劫难。有了初九保护我们,我们可以平安渡过大多数劫数。可是仅仅渡过劫数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要积攒福分,才能终得人身。不然我们一直只是孔圣人不愿提及的怪力乱神。因此,我们既要获得初九的庇护,又要在你这里积德造福。所以我们既是为了初九而来,也是为了你而来。”
鲤伴想了想,说:“你们既然想要积德造福,却为人人痛恨的初九办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胡子银说:“鲤伴小哥,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鱼离不得水,人也离不得水,可是水也能吞噬小舟,淹没庄稼,洪灾害人。火能在寒冬里给你温暖,能在黑暗里给你照明,可是火也能……”
胡子银指着被火烧毁的鲤伴的家。
“火也能让你瞬间失去所有。”胡子银说。
鲤伴想象着大火将他熟悉的小楼烧毁的情形,他仿佛看到爸爸抱着妈妈的头颅痛哭,而火焰又让他惨叫。鲤伴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胡子银接着说:“对有些人来说,初九是淹没一切的水,是焚烧所有的火,但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她可能是另外一种水,另外一种火。”
鲤伴听了那么多关于初九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另一种评价。
“像那些为非作歹的狸猫,它们永远只是会变化的狸猫,得不到人身。”胡子银补充说。
鲤伴终于相信胡子金和胡子银了。他长叹一声,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皇城见初九?”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即可起程。”胡子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