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除了你,我分不出任何人。”
这就怪了,夏佐难道是凭借灵魂来认人吗,明明就是同一张脸。
阿西尔弄不明白,不过既然夏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决定退婚,那么以后西伦公主是男是女都与他无关了。
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山脉,阿西尔心情复杂,当你见到另一个与众不同的魔族,就不会那么执着了吧,只是一张脸而已,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先找了个旅馆住,夏佐仍旧不肯将链子打开,只好住一间,阿西尔也不强求,满脑子都是即将见到另一个自己的复杂心情。
如果真是过去的他,阿西尔有很多种说辞能说服,这一点不需要担心。
夏佐反而时常询问到底要找谁,全大陆有这个能耐的人毕竟不多。
山脉深处的八角魔窟遍布禁制,不久前,原本霸占这里的八角恶魔被新来的强大恶魔驱逐强占了魔窟,无比憋屈地带着几个小恶魔另寻住所,其他的许多手下都秉持魔族追随强者的本性跟随了新的主人。
但是过了没多久跟随新主的小恶魔就受到了驱逐,理由是主人要闭关,没有召唤不得回来,然后魔窟就布满了可怕的禁制,一般人还真进不去。
时间过了很多年,阿西尔一时忘了这一点,也是他最终和夏佐妥协的重要因素,那些禁制,没有夏佐,有几个人能进去,就连里面的魔王本人,在结束蜕变之前也是出不来的。
山路崎岖难行,对夏佐来说又轻而易举,阿西尔精力不济,默认了让夏佐背他,最近几天咳嗽越发厉害,有时候甚至会咳出黑色的火星子,这是魔焰种子受到伤害的征兆,再拖延个把月就不能逆转了。
到时候,阿西尔又要去哪里弄另一枚恰好转化完的魔焰种子。
夏佐和阿西尔被链子缠在一起,他走路却很稳,一点不像在环境险恶的山林里穿行。
阿西尔指路,才发现自己对这条路记得如此清楚,就好像潜意识里觉得这里很重要一般。
事实上,八角魔窟不过是二人相遇相识的地方而已,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
八角山脉里生活着很多魔兽,这些魔兽等阶最高的甚至不比大祭司那个层次的强者弱,只是各自都有领地,若不去主动招惹对方也不会找你麻烦。
八角魔窟在两个七级魔兽领地的交界处,不高不低,恶魔和魔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都不在对方食谱上,长久下来居然相安无事。
阿西尔回想当年,手底下应该有个小恶魔掳了公主回来藏起来的,夏佐也是因此才找到八角魔窟,但是现在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隐隐约约的,阿西尔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没有被抓的公主,夏佐前来是跟随自己,似乎真的有哪里不同了。
上一次夏佐背着这人还是以为他是诺西的时候,回想起来,希尔武力体力都不差,居然能摔的脚腕脱臼,怕也是故意的。
夏佐眸中闪出一点笑意,倒不觉得被捉弄了,反而有点怀念,作为男人,有谁不希望成为能被爱人依靠,能为喜欢的人遮风挡雨的存在呢。
哪怕心里明白希尔不是温室里的花,当他愿意表现出一个顺服的姿态时,仍旧可以让夏佐不顾一切。
最后一段路需要经过七级魔兽火蹄兽的领地,阿西尔淡淡提醒,“小心点,火蹄兽脾气爆烈,如果被发现,就不好玩了。”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一个生活在哥哥阴影下的贵族子弟,被当成女孩子养大,会对遍布魔兽的山脉如此了解吗?
夏佐却什么都没有问。
阿西尔手臂贴在他脖子上,温热的肌肤和冰凉的锁链形成截然相反的触感。
阿西尔把链子在夏佐脖子上绕了几个圈,故意慢慢收紧,冰冷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把你勒死在这里,就没有知道我秘密的人了。”
夏佐脚步没有半点停顿,“我死了你有能力自己走出这片山林吗,听,那是不是火蹄兽咆哮的声音?”
他的反应太无聊,曾经的魔王无趣地解开链子,仔细倾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说话间地面震颤起来,透过高大树冠的缝隙能看到一个狰狞巨大的身影,不难认出就是这片领地的霸主火蹄兽。
火蹄兽领地意识很强烈,在它的地盘只允许存在死物和圈养的食物,闻到生人的气息就动了怒,惊天动地地咆哮起来。
夏佐低声嘱咐,“抱紧了。”
铁铸一般的双臂卡紧背上人的大腿,死死贴着自己的腰,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就从林中地面凌然跃起,站到了旁边树的树冠上。
他就这样背着阿西尔,在山林巨树间跳跃挪动,火蹄兽在后紧追不舍。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夏佐的衣衫全被汗水浸透,阿西尔趴在他背上能感觉与他背部相贴的胸腹间全是*的一片,热气蒸腾。
恍惚间,夏佐总觉得这个你跑我追的情景很熟悉。
看似只能逃命,夏佐却并不狼狈,他的呼吸粗重而不紊乱,只是没想和火蹄兽打架。
火蹄兽有一种天赋是减益魔法能不断向目标身体凭空施加重力,达到一定程度能把内脏压成肉泥,可惜对纯禁体质的夏佐来说效果微乎其微,行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火蹄兽大怒,具有智慧的魔兽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目标,重力施加转移到阿西尔身上,这下魔王可倒了大霉,本来一团糟的身体雪上加霜,一低头就激出一口血来。
吐血这种事,吐啊吐的就习惯了…个鬼。
阿西尔扭过头,盯着火蹄兽的眼神寒凉一片,很好,以前我就想尝尝火蹄兽的肉是个什么味道。
他顶着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气流,在夏佐耳边吼道,“跳到它背上去!”
夏佐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脚下方向一转就对着火蹄兽飞速冲去,暴怒的七级魔兽扬起爪子扇过来,却被夏佐躲开,仗着体型小身姿灵活,周旋一阵就到了它背上。
“把你的剑给我!”
阿西尔拿了圣光剑不带丝毫犹豫,握住它就刺进了火蹄兽的背部一道白线上,这一下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甚至铤而走险动用了圣光镯的力量,混合着仅剩能用的魔焰一股脑注入火蹄兽体内。
伤口泛出焦糊的味道,从白线处裂开一个口子,发出彩色的光,阿西尔抓住机会割开手腕,血液从火蹄兽伤口滴进去,掩盖住了彩光。
圣光剑不堪重负,陡然碎成几块,彻底成了废铁。
魔兽仰天怒吼,却渐渐平复下来,跑了一会停下不动了。
夏佐略显惊奇,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阿西尔,“你驯服了它?”
阿西尔精神萎靡,无力地点头,“让它载我们过去。”
希尔总是能带给他惊喜,夏佐暗自思索,七级魔兽火蹄兽是很难驯服的,关键应该在那道白线上。
上一世这只魔兽一直好好的待在这,每次夏佐来都仗着速度甩开它,让它干瞪眼没办法,现在招惹了阿西尔,只能认命地成为坐骑了。
夏佐掐住阿西尔手腕的血管,阻止血液流失,伤口不是很深,却很宽,他另一只手取药剂,拔掉药剂瓶的塞子,仔细地涂抹上去。
阿西尔站着只能看到夏佐的发顶,而看不到对方无比珍惜的表情。
有了魔兽代步,很快就到了八角魔窟的范围。
然后这只火蹄兽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了。
阿西尔知道它是摄于魔王构建的威压,也不勉强,把它丢在外围,自己和夏佐进去。
夏佐也感到这里的不同寻常,希尔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阿西尔主动抱着夏佐的腰,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不肯碰触外面的禁制,夏佐乐的与喜欢的人亲近,尽管心里明白对方是不得已才作出这个姿态,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得益于纯禁体质,两人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八角魔窟。
里面安静极了,魔窟的墙壁上装饰着很多名贵的宝石,闪着熠熠的光辉,照的洞窟内部亮如白昼。
夏佐警觉地取出另一把短剑,阿西尔随口道,“你到底有多少武器,没了长/枪还有长剑,没了长剑还有短剑。”
“你怎么知道我用过长/枪?”
阿西尔一顿,当然不能说他坐在魔导列车上故意气夏佐的时候看到那把长/枪削断了自己的头发,就插在自己脸颊边了。
夏佐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含笑说着,“其实你以前也关注过我对吗?”
在他还不认识希尔的时候,希尔就知道他了,这个猜测让夏佐心情好多了。
误会有时候是美好的。
阿西尔没否认,事实也差不多,在这个世界的夏佐认识他之前,的确就知道了。
魔窟太冷了,外面只是快入冬,这里面却仿佛已经是冰天雪地的温度,因为魔王喜爱寒冷的地方,所以布置的魔窟都滴水成冰,不知不觉阿西尔的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霜。
夏佐看他一直哆嗦,知道这人没了魔焰护体,又消耗过度,现在很难抵御,偏偏不肯开口求助,只好主动握住他的手腕,给他输送一点热气。
阿西尔得了这点帮助好受了很多,一言不发直奔地下二层——那儿才是魔王的居所。
和一层的极度干冷不同,二层就真的是挂满冰晶的世界,而且是黑色的冰,夏佐一看脸色就变了,拦住阿西尔,“这里的主人是魔族?”
“怎么,后悔了?”阿西尔的神情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后悔的。
夏佐压抑住情绪劝说他,“你找魔族帮忙,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承受的。”
阿西尔满不在乎,谁还能比他更了解自己?于是斩钉截铁道,“不会的,他…我有把握。”
语气如此笃定,眼眸中全是信任,夏佐的心沉了下来,希尔这么相信那个魔族吗?比信任我还多?
一种隐秘的嫉妒啃噬了夏佐的心,让他感到了无能为力的酸楚,或者说正因为这个魔族,希尔才会坚定入魔的决心?
阿西尔无心注意他怎么想的,手掌已经贴到了中央魔窟的帘幕上,这是魔气形成的黑色冰幕,在它的后面,是这一代的魔王。
尽管不安,夏佐还是希望对方真的能够取下圣光镯,还希尔想要的未来,他威胁希尔只不过是不想对方离开自己,从来没有真的想干涉什么。
示意希尔退后,夏佐举起短剑干脆地砍上冰幕的薄弱点,黑色冰幕从那一点开始如同蜘蛛网一般裂开,到达某一极限后哗啦坍塌,露出了它背后的部分。
这最中央的洞窟反而不如外面华丽充斥宝物,只有一张很朴素的石床,石床中央躺着一个黑衣的人影,他的四周静静盛开着无数黑色冰花,是魔气浓郁到极至凝结而成的结晶。
阿西尔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同源的魔气争先恐后往自己身体里钻,冲刷着经脉骨骼,萎靡多日的魔焰种子欢呼雀跃,有了复苏的迹象。
但眼里只能看到静静躺着的人——那是另一个自己。
阿西尔失神地走过去,踏着一地碎冰花,嘴唇微微抖动。
此时情景恍如隔世,他有点难以置信,居然真的有两个魔王,尽管之前隐隐约约猜到了,可是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震撼仍旧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
到底是谁,把他推到了眼下的境地,将一个本该死在三十年之后的魔王送到现在,在别人的身体里复苏,难道是所谓的神听到了他的愿望,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活一次。
神是这样仁慈怜悯的存在么?
也许愚民会信,阿西尔也曾经触碰过那个力量的层次,因此十分清楚,所谓的神,根本没有宣扬中的那么伟大。
否则每一个纪元的灭世之战,为什么从来没有任何神出来阻止,拯救生灵。
如果不是神,又是谁,费劲周折送他入局?
石床上的黑衣男子面容冷峻,轮廓深刻,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看了几十年的面容。
这人似乎睡得很熟,阿西尔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捏的紧紧的,嘴唇抿出一个凌厉的弧度,以魔王的警觉性,这样都没醒实在不正常。
希尔的表情太可怕了,夏佐有些不舒服,这人能如此强烈地影响希尔的情绪,关系肯定不简单,可他又没立场去阻止。
最终只是问道,“他怎么了?”
阿西尔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也不知道。”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蜕变期的时候全程意识都是清醒的,绝对没有出现这种昏睡的情形。
夏佐首先想到的是,“他昏迷了,你的圣光镯怎么办?”
阿西尔叹了口气,“没事,这里的东西我都知道在哪怎么用,即使他不醒我也有办法。”
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吗?夏佐差点把手里刚刚派上用场的短剑掰断。
这毕竟是他用了很多年的身体,当然比西伦公主的有感情多了,阿西尔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怀念地注视着。
他的眼神感情/色彩太明显了,夏佐印象中希尔是有些冷漠的,对谁都不咸不淡,这是第一次,和对待任何人都不一样。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对这里产生了诡异的熟悉感,但夏佐从来没有来过八角山脉,这是没道理的。
夏佐危机感爆棚,不由也对黑衣男子产生了好奇,越过阿西尔的背影,把目光移到了魔王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