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换人,原来王女殿下的心中已经有别的人选了。”少年了然地点点头,“方便问一下那是谁吗?”
她哪知道什么人选!她根本连人都认不得,甚至都不知道少年叫什么,结果还要被他欺负!
洛兰妮雅从没觉得这么憋屈过。先前她还有力气生气,现在骤然意识到对方不过是在逗着她玩,而她自己还傻傻地跟着人家的话走,被耍得团团转……
一股强烈的委屈感突然冲上了眼眶与鼻腔,让洛兰妮雅呜的一声蹲下哭了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往下落,打湿了膝盖处的裙摆。
正等着她回嘴的银发少年明显是愣了一下,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措手不及。
“喂,怎么突然哭了?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你为什么……”
“呜呜呜你这个讨厌鬼不许说话!呜……耍我很好玩……我就活该被欺负吗?”洛兰妮雅用更大的哭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一时间被满腔的委屈和悲哀占据全部情绪。
生父的离世,沉重的家族使命,如履薄冰的糟糕处境,大概率短寿的命数……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就已经很欺负人了,现在就连一个碰巧遇见的人,也可以随便欺负她取乐了吗?
洛兰妮雅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加伤心,上气不接下气——顺带一提,她在她国王老爹的尸体跟前都没哭得这么大声过。
银发少年哪见过这阵仗。
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所有接近他的异性,只要是表达过类似交朋友的意图,哪个不是在努力地恭维和讨好他?甚至连更为毒辣的讽刺,也有人乐意至极地接受,就像得到了什么无上的荣光一样,还会因此露出令他作呕的、幸福满足的笑容。
为什么会出现哭泣这种反应?他无法理解。
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少年一向极有耐心,认真思考其中缘由的同时,还笨拙地跟着一起蹲下,尝试着想要安慰她,结果反倒让她逐渐趋于平息的哭声又多持续了好一会。
最后,洛兰妮雅哭得有些累了,乱糟糟的情绪也得到控制,于是理智回笼,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展现在陌生人前的糗态。
“哭够了?”
偏偏那少年清冷又悦耳的嗓音就从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而她背后也会不时传来被轻轻拍抚的触感,就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顺气……
即便还鸵鸟似的把脸埋在手臂中间,洛兰妮雅也已经能凭借想象勾勒出对方半蹲在自己身旁,努力试图安慰的场景了。
她抿紧了唇,不想回答他。
这算什么?把她弄哭的是他,现在装好人的也是他?以为这样做,她就会买账?
“哭够了,就站起来,谈谈你要我帮的忙是什么。事先说好,牵扯到重要机密的事我不会掺和,也没能力帮忙,这一点希望你清楚,可以吗?”
洛兰妮雅蓦地抬起头,甚至都忘了在意自己红红的眼眶和鼻尖:“你愿意帮我?”
她明明都已经要放弃这个打算了,想着自己再努力努力,或者在王宫中认识到可以说这些事的人……再不济,就等一年后,首席阁下回来,去找他确认?
少年见状,作势就要收回自己先前伸出的手:“不想找我这个讨厌鬼帮忙?那也好,我反正是不介意……”
他故意放慢了自己收回手掌的动作,双眸注视着这个哭得可怜巴巴的王女在同意与否之间不断纠结。
现在的确是可以下定论了。
这只被国王保护得太好的金丝雀压根不认得他,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就傻乎乎地一头撞来,还表示想和他交个朋友,之后更是被他说了几句就哭得稀里哗啦。
现在好了,他才释放出一点点善意,这就看出了她的动摇。看来,那些有关第一王女的传闻竟然都是真的了?
那个看似威严沉稳、实则比谁都要狡猾多虑的国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单纯到蠢笨的女儿?
少年本想着和她接触一下,看看这位被国王圈禁在金贵鸟笼里养大的王女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毕竟她给他的初印象确实是震撼的——他原以为,他会看到一团愚蠢丑陋的行走肥肉。
……不能怪他曾经产生过这种失礼的猜想。
事实上,王宫内只要是知道第一王女每年能在食材上消费掉多少金币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这么想过吧。
虽说不时也能听到一些别的传闻,比如说第一王女其实是个特别好看的小美女,所以陛下乐得这么宠她;再比如说她其实身患隐疾、体弱多病,于是陛下多年来坚持让人收购高阶异兽,用最好的食材与药草为女儿进补……
总之是在为这笔巨额开销找些理由。
但……那可是超过十万金币的天文数字!
少年曾在旁人的怂恿下计算过,这笔钱还仅仅只是用在食材上的,甚至都不包括成品菜肴中那些名贵香料、草药的价值。
高高在上的第一王女殿下,或许一口就能吃掉蒙福利特边境侯爵一整个季度的税收总收入。
呵,这句比喻可不能让小心眼的边境侯爵听到。要是让那个小老头知道他又成了王都贵族餐桌上的计算单位,肯定会像上次那样,怒气冲冲地跑来王都,给那些开玩笑的人找点麻烦。
还是让话题重新回到王女殿下身上吧。
有关她的传闻,基本上是好坏参半,如果有意抛开参杂有旁人主观臆断的那些,很容易就能剥离出以下信息:
身为亲生父亲的国王对她,只养育而不教育;身处侍从会被定期轮换的生活环境,她没有任何可以依赖信任的对象;纵使是三年前开始学习魔法,那位担任首席的宫廷法师似乎也没有将她正式收作学生……
在看到本人的那张脸之前,少年倒是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今日见过她之后……
不得不承认,相貌出众的人生来就拥有特权,竟然会让他觉得她有些可怜。
虽然,少年并不打算同情她,但他更讨厌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做出了欺凌行为的感觉。
所以,这不是出于同情的施舍,纯粹只是对自我内心的补救。
少年垂眸看向她握住自己的手,如此想道。
……
让银发少年起誓、保证不会把她要他帮忙的秘密和具体细节透露给第三者知道之后,洛兰妮雅也自然而然从对方的誓词里得知了他的名字。
她的表情一度有些不自然。
“你叫洛斯里克?”
“听过我的名字?”少年回以反问。
洛兰妮雅神情古怪:“你不会还有个哥哥叫洛里安吧?”
洛斯里克瞥她一眼:“现在倒是不装了?你心中这不是有人选么。”
……还真有啊!洛兰妮雅一时受到震撼,压根没听清身旁的少年后续又说了什么,神游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
应该只是同名巧合吧,毕竟那个出现过这两个名字的世界,设定和她现在身处的世界差异太大了……
洛兰妮雅正在那顾自点头说服自己,就看到一张漂亮的、写满不耐的俊秀面孔突然贴脸出现,随后她在鼻尖两侧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洛兰妮雅差点被他吓到,一个后仰跌坐进身后的沙发椅。
见她仍是一副迷茫无知的表情,洛斯里克压抑住心中无端升腾起的恶趣味,出声提醒:“我刚才问你,你要我帮的忙是什么,我需要知道内容。”
哦,原来是在说这个……
洛兰妮雅努力打起精神,但还是有些有气无力地认命站起,带着人往先前她堆放资料的地方走。
“喏。”她抬手一指,指着地毯上那一片凌乱道,“资料都在这里,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所以在此之前,你可以先看我写的总览笔记,这样能对整体产生一个初步印象。”
洛斯里克偏头看向她指的地方,缓缓眨眼,而后又把视线转回她身上:“我应该看到什么吗?”
“这不满地都是……”洛兰妮雅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你看不到地上这些资料吗?”
见他点头,洛兰妮雅当即喊来了杵在角落里发呆的魔偶:“「书记官」先生,刚才输送给我的这些资料,可以让它们变得能被其他人看到吗?”
「书记官」转动了几下眼眶中的宝石:“您是否确认更改临时访客个体的阅读权限?”
好家伙,原来还得这么操作……洛兰妮雅连忙点头。
也不知「书记官」究竟是如何操作的,洛兰妮雅只看到它的宝石眼睛一闪一闪地亮了几下,便得到了已完成更改的提示。
她转过身,见洛斯里克已经捡起了她用作整理记录的羊皮纸,仅扫了几眼便眉头微皱。
正当洛兰妮雅满心担忧、生怕听到什么,这个忙我帮不了,或者其他象征拒绝的表达时,对方便语带嫌弃地叹了口气。
“谁写的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