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墨隐皆是一震。
然而段洛凡却像没有看出他二人的异常似的,他深吸口气,复又道:“我殿中有高手巡视,是以很早就发现了你的踪影。但当时我还另有要事,所以没能出来见你。至于你昨晚听到的那些,我只想问一句……古医士,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不堪的人吗?”
古颜夕愣在当地,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她心里,肖洛凡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可眼下她看到的是段洛凡而非肖洛凡,尽管这二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昨晚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深沉跟心机,是让她无法忽视的。
段洛凡一瞬不瞬看着她,完全无视一旁应墨隐铁青的脸。良久他见古颜夕都不回应,不由叹了口气,又道:“你也知那人是什么身份,倘若我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唬住他,只怕他还会另想法子来找我麻烦。古医士,人在深宫身不由己这句话你应当懂,所以不管我昨晚说了什么,都只是为了敷衍,而非真实。”
听到这儿,古颜夕心里面早已是一团乱麻,毕竟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昨天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她更想不到对方还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掩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她深吸口气,终于抬头对上那双凤目,道:“就算王爷刚才的话句句属实,那么你要如何跟我解释,我衣服上穗子的问题?”
说着,她自嘲一笑:“洛王爷,我想了想,最近唯一能将我衣服上的穗子扯下的地方,除了你宫中的假山外,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段洛凡闻言一怔,随即皱眉:“你怀疑是我?”
“根据你昨晚所说的那些,我很难不怀疑。”古颜夕依旧直白道。
闻言似是有些不高兴,段洛凡脸色沉了几分,看着古颜夕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凉意。少顷,他深吸口气,将一双眸子移开后,道:“那看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古医士是一句话都不信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昨日我的人跟我汇报你的行踪时,那一位恰巧也在场。”最后,段洛凡仍旧不死心道。
古颜夕望着他,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选择。虽然他的半张脸都被面具挡住,可古颜夕却仍旧能发现他因气恼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可笑,明明该生气的是她,这人又在恼个什么劲儿。
“洛王爷,你这话说的也实在是太过前后矛盾了吧。”这时,应墨隐再度开口,语气鄙视道,“你前一句说因为想要自保所以才说了些虚话敷衍对方,既是这样,就证明你是不信他的。既然不信,那为何之后在下属汇报事情的时候留对方在场,难道,你就不担心对方握住你的把柄,对你进行要挟吗?”
这怀疑的一点太狠,导致应墨隐在说完后,古颜夕跟段洛凡同时拉下脸,却是彼此都饱含着不同的心境,谁也没有说话。
见此情景,应墨隐心中更是得意,他就说吧,这个姓段的绝对心里面有鬼,说的那些个劳什子的胡话不过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叶萧,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事事防备,谨慎小心。”良久,段洛凡只如此说道。
然而这样的解释在任何人听起来都太过苍白,身为一个王爷,而且还是有下属的王爷,在面对情报来源的时候最正常的反应肯定是藏起来而不是露出来,段洛凡明明说对赵铭清的百般不信任,却在情报的问题上露出了马脚。
而面对此情此景此人,古颜夕的内心则是百感交集,几乎不知大脑该如何思考了。
段洛凡说完这些可能连自己也觉得完全没有说服力,他低下头自嘲一笑,少顷只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古医士,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只再说最后一句。”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出发的本意,总是为你好的。”
一听这话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应墨隐,他嗤笑一声面露嘲色,却是按住古颜夕的肩头道:“不要信他。”
古颜夕没吭声。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人的本性。宫里的人总是性本恶,善这种事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奢侈。”
“当然了,就算这话太过偏激,但你却也要明白一点。你跟姓段的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对你百般厚待还要跟你解释这些,你是他什么人?”
心念一动,古颜夕大脑中纷乱的线,似乎有隐隐冒出头的架势。
是啊,她眼下是古医士而非古颜夕,跟段洛凡的结交也不过三五面,明明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关系完全不似对方说的那样要好,是以他所说的跟做的,不正是最有问题的?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良久,她突然问道。
应墨隐见她说话,内容却还是涉及那人,尽管心里微有不适,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有利可图。”
“可我不过就是个医士,除了在陛下身边伺候这点比较有用外,还有其他什么利可以让他图的?”
闻言扬唇一笑,应墨隐道:“你要知道,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在宫中无数下人中脱颖而出了。”
这话倒是不假,可在古颜夕看来却也没那么绝对。毕竟段洛凡虽然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外姓王爷,但因跟景家交好,所以一直被人看作是宣帝的人。已有的东西他不可能会再要,那么他这般对她的唯一原因,恐怕只有……
“我会帮他恢复记忆的。”少顷,她突然开口说道。
应墨隐被她突来的想法所惊,愣在原地瞪了她半晌才皱眉:“他都已经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
“无关其他,只是这是我答应他的。”也是答应肖洛凡的。
古颜夕从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已经变了性的人即便恢复了记忆能有什么用,她会如此,不过是求个心安。早前她欠他过多,眼下还了,二人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联系。
当然离开前,她会取回凤图,自此之后,天各一方。
这些话总不好再跟身边站着的人说,古颜夕察觉到叶萧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她侧目,便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委屈。
“我不是不信你。”见状,就知道他因刚才的事往心里去了,古颜夕无奈苦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并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那还有什么?”
险些忘了这人有蹬鼻子上脸的习惯,古颜夕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有机会的话,我以后会告诉你。”当然,你肯定是没这个机会了。
应墨隐见她态度坚决,也知不管自己再怎么问她都是不会说的了。无奈之下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更添郁闷。而这时古颜夕像是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再度侧目看向他,目光却明显带了几分幽然。
“怎么了?”一见她这样子就觉得虎躯一震,应墨隐摸了摸脸,以为自己是不是脸脏了。
“没什么,不过是想谢谢你今日在陛下面前为我出头。”她说着,突然往前一步,“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把握的那么精准,甚至连赵铭清身边有个女随从这种事都知道?”
被惊得后退一步,应墨隐看着她眸底的幽深,不知要如何回答。
诚然这一切的确都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昨晚况琴带回来的消息,便是在古颜夕离开段洛凡寝宫后,紧随而出的赵铭清计划着的事。
很难说明这一切到底是出自段洛凡的授意还是赵铭清自愿的,总之真正的领头者自然是齐澜云。知道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一向是叶繁星所为,所以他便安排况琴紧紧盯着,在对方办好事后,用宫灯将她身上的穗子燎燃。
至于那些很隐秘的细节,则归功于他们早前收集到的资料。
他知道这几人都是冲古颜夕而来,所以他在保护她的同时,也要让对方受到一些伤害。
“我说我有透视眼,你信吗?”很快,他没个正行地说道。
古颜夕哪里会信这种话,偏着头眼神更是复杂。然而很快应墨隐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走上前冲古颜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按着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当真?”闻言诧异的双目圆瞪,古颜夕抬头问道。
“自然当真。”他笑说着,见她阴沉的情绪总算一扫而光,不由松了口。
就在古颜夕二人因为一个小秘密而高兴的时候,此刻的太子寝宫却犹如人间炼狱。
对齐澜云来说,因为赵铭清的失策而导致自己在齐澜楠面前丢了脸,这种事,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他手握长鞭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啪啪啪”打着,尽管面前被绑在柱子上的赵铭清已然满身污血,他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
“殿下。”这时就听一道软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接着一双玉手攀上了齐澜云的脖颈。
“殿下别打了,气坏了身子可当真不好呢。”女子一边说一边贴上齐澜云的后背,轻软的声音仿若春风般道,“如果殿下不喜欢,就将他们全部杀掉好了,反正,那些人统统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