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太疼了,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他现在终于明白不打麻药就做手术是怎样的感受了。他快要痛死过去,却被死死拽住来应对这些疼痛,生不如死,真是生不如死。
他看着莫咽的眼睛,那眼睛里全都是痛苦,他从未见莫咽如此清晰地表达过痛苦,这话卡在嘴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出来。他脸上粘稠一片,血混着汗,还有泥土和破碎的狼毛。他只能死死咬着嘴里的毛巾,他不想叫出来,也不想恳求莫咽,即使在心里他已经求过千遍百遍,他感觉到自己的表皮、血肉和骨头的存在,他的牙都快要药松掉了,在极致的痛苦里,他后背哆嗦着,嘴里不受控制发出小狼崽似的稚气的悲鸣。几个年轻的狼化作人都在摁着他,但他却出奇的乖,除了最初几下在动,后面基本上毫无动静。
莫咽怕极了,他不时往后看看,宽慰着他,他声音破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在用力勉强表达着:“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初儿?”莫咽拍了拍他的脸,哆嗦道,“你别吓我,你说话,你说话。”
唐乏初的瞳孔在涣散,意识却依然清醒,他没力气抓住莫咽的手,痉挛着,不受控制地掉着眼泪,他实在是太狼狈了,这完全是生理性的泪水。
唐乏初的心脏都被带着痛,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很细弱。
莫咽紧紧握着他的手,亲在他手背上,还在和他说话。
唐乏初在某个瞬间其实很通透。
这枪子儿好赖是他受着,而不是莫咽,再痛又能怎么样呢,也只是这样。
这是上天的考验,他既然爱他,就不能是胆小鬼。
真伟大,真矫情的伟大,他现在居然这么想。唐乏初努力动了动手指,握了握莫咽冰凉的手。
他真是把他的小狼吓坏了,莫咽背对着那些狼,贴着他,猩红的眼里全是泪水。
它是骄傲的、野蛮的,有点蔫儿坏的小狼,它从来不该以这样的姿态留在唐乏初的记忆里,这是唯一会让他后悔的地方。
唐乏初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越来越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白狼带着队伍迟迟归来,看样子,它们也是元气大伤,每个狼都杀红了眼,负了伤,稀稀疏疏依次赶来的这些狼远不及当初的数量。
这次它们损失惨重,之前俘虏的普通狼全在这次逃跑中趁乱逃脱了。
莫咽在唐乏初脸上舔了舔,敛下眉目,迟迟才回过头。
它盯着狼群中的田园。
狼群们默不作声,没有一只狼发出动静,皆是冷冷立在那里,低阶狼被这阵势吓破了胆,个个都大气不敢出。
田园也受了伤,它气喘吁吁,还没有恢复过来。
它看到了走向自己的莫咽。
它完全可以趁乱逃跑,但它没有那么做。
它不是没想过自保,为此它选择了白狼那一队,只因里面大多狼都和它关系交好。
妖妖和越山都在劝它,劝它趁乱离开。
而它现在就站在这里,狼狈喘着粗气,看着莫咽阴鸷的样子,实在是用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后退的欲望。
“头儿!”
突地,越山挡在了它面前,然而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出来,莫咽便风驰电挚地一口咬在它还在淌血的伤口上,硬生生撕裂开了——
越山惨叫着倒在地上,挣扎着,咳出一口血。
几只犹豫不决的狼此时惊恐着连连后退,狼群死一般寂静。
越山却不怕死,它挣扎着求饶:“头儿,田园是被暗算的,刚刚我们都看见了,他们朝它放枪!头儿——”
若是唐乏初还有意识,只怕也会被莫咽此时的模样吓呆了,它眼珠通红,嘴角一抽一抽的,尖锐雪白的牙甚至在反着光,它这样的阵势已经预告了接下来的动作——凶狠地扑上前去,精准捕到越山的喉咙,“咔嚓”一声合拢牙口,空中便会划出几道新鲜热乎的狼血。
越山悲鸣着:“这条命是田园哥给的,越山只能以命偿命了!”
妖妖急迫难耐,浑身都在发抖,在莫咽一跃而起时徒劳地哀叫道:“不要——”
田园蹬腿迎了上去,远不及莫咽的力量,痛叫着倒在地上,狼腿扑腾着甚至开始痉挛。
妖妖化作人形,满脸泪水跪在地上哀求:“头儿,猎人已经逼我们到此地步,难道我们还要自相残杀吗?”
“自相残杀?”晚秋冷笑着道,“要不是它做了引路狼,我们会在这种时候遭遇埋伏?谁不知道它是不是早就和猎人成伙勾搭,借此机会来剿灭我们!”
“它如果真是这样想,又哪里会回来……”妖妖的语气徒然转低,她看着越山血流不止,又看看莫咽一言不发冷硬决然的模样,哆嗦着不再说话了。
莫咽的眼神仿佛要将越山和田园千刀万剐,剥皮割肉:“好啊,既然是好兄弟,就一同去地底下,倒也省了孤单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