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一步围捕,而梁允泽及礼亲王麾下的部队虽然伺机而动,却始终没有出现来和朝廷的兵马对峙。
待早朝时,刑部禀告说慎郡王梁允泽劫狱带走了人犯季思符,而本该在今天宣布季思符一案的结果,皇帝静默地坐在龙椅上,看了淡定立在一旁的儿子许久,才开口问:“人找到了吗?”
京城守军将领回答已控制了两人的行动,但因在悬崖边,怕两人寻思不敢进一步抓捕。
“总得有人去把他们带回来。”皇帝悠悠说着,目光淡然地扫过众人。
“儿臣”太子稍稍跨前,正要开口,可突然有身影从他身后窜出,韩云霄先一步站在了朝堂中央,抱拳躬身:“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座上的皇帝似松了口气,也不再去看儿子的动静和神情,只对云霄道:“也好,你们是旧识,能劝就把他劝回来吧。”
皇帝说完这句就宣布散朝,众臣纷纷退散,唯有太子和韩云霄还站在那里,静默须臾后梁允泓走到云霄面前:“为什么?”
韩云霄没有接他的目光,只在他面前垂首:“臣一生效忠殿下。”
“既忠于我?又为何”
“臣必忠于殿下,只看殿下是否愿意信任臣。”
梁允泓浓眉深蹙,终是颔首:“也好,我本也不想见偲偲,不过韩云霄你要知道,我更不希望再见到梁允泽。”
“臣明白。”云霄答应,便见身前的人绕开,再后来脚步声越来越远,云霄终是微微一笑,走同样的路离开。
城外山上的悬崖边,这对世人眼里的亡命鸳鸯,正悠哉悠哉地坐着看风景,一口酒一口饼,淡定得根本不像等着束手就擒的人。
“才把你带出来,就让你吃这些。”梁允泽看偲偲大口地撕扯面饼,有些心疼“等过了今天,决不再让你受苦。”
偲偲欣然:“在牢里待太久,我都快不记得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了,现在天大地大,脚踏实地,有酒有干粮,还有你,我在不知足老天爷不答应的。”
“鹤鹤已经在路上,等我们摆脱了这些人,就去追她。然后我带你去见你爹,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生活。”梁允泽伸了个懒腰“早就该这样了,是我顾虑太多,才让你和孩子遭罪。”
“叫你别这么说了,往后要真正开始新的生活,就不能再提从前的事。”偲偲塞了一口饼在梁允泽嘴里“记得了吗?”
梁允泽正要回答,身后树林里突然***动起来,他警觉地拉着偲偲一起站起来,口中冷冷地笑着:“看是谁来了。”
偲偲不太明白,但也猜想无外乎那几个人,不知道若见着太子该说些什么,可有梁允泽在身边,她好像什么也不用担心。
可不知是意外还是随了心愿,出现的是韩云霄,他一身戎装手持佩剑,与往日沉静安宁的模样不同,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烁光芒,丰神俊伟地立在那里,偲偲心内呀了一声,她辜负了这个男人的深情,让这个本该让天下女子都倾慕的男人,情路坎坷。可她也明白,这不是她的错。
“没想到太子会让你来。”梁允泽超前站了一步,把偲偲挡在身后。
“其实谁来都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别再让你出现在京城,但不同的人,可能方式会有些不同。”韩云霄微微一笑,也朝前走,却没有走向两人,而是错开他们,立在了悬崖边。
“那你呢?”梁允泽问。
云霄转身,竟是深情地看一眼偲偲“我要做能为你做的一切事。”
偲偲愣一愣,看看梁允泽,又看看云霄“我?云霄,你要做什么?放我们走?”
韩云霄点头:“自然要放你走,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当年梁允泽离京时,曾拜托我保护你,但不管他是否拜托我,我都想保护你,可我没有做到,眼睁睁看着你‘死’。你还记不记得在公主府,你病重时我靠近柴房,你跟我说别管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在你‘死’后我反复想这句话的意义,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敢想你还活着,直到你再次出现,我才释怀。偲偲,谢谢你没有死,没有让我背负没有保护好你的罪孽一辈子。”
“云霄,这一切都过去了。”偲偲不知说什么好,此刻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们已经撤退,会回报说你们落崖,这下面有礁石,有湍急的河流,你们必死无疑也无从寻找尸体。”韩云霄很冷静,又淡淡笑着看梁允泽“不要再回来了,梁允泽你会保护好偲偲吧。”
“我会!”
“云霄”偲偲突然尖叫,就在梁允泽答应的一瞬,云霄竟纵身往悬崖外跳,身边的身影虽然也迅速跟上,可偲偲尖叫时捂住了双眼,完全不敢看。
“韩云霄,你给我抓紧了!”一声怒吼喊醒了偲偲,睁开眼便见梁允泽匍匐在悬崖边,一只手探在外面,她扑上去看,果然是梁允泽在最后时刻抓住了云霄。
可是云霄的手并没有握住梁允泽,厚重的铠甲徒增了分量,梁允泽一边要保持自己在湿滑的悬崖边不落下去,一边要抓住他,若云霄自己不努力,他根本没办法把人拉上来。
“云霄,你抓住允泽的手,云霄!云霄!”偲偲几乎哭着喊,可垂在下面的那个人,根本毫无恋生的迹象。
“韩云霄,混蛋,抓住我的手,听见没有!”梁允泽怒吼,额头上青筋突起,他的体力正在一点点被消耗,随时都有可能松手放开。
“云霄你别这样,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偲偲哀求着“你抓住允泽,他不会放开你的,难道你要把他一起带下去吗?我怎么办,云霄,你们都死了,我和鹤鹤怎么办?”
云霄闻言忽而一个激灵,抬头看了上面的人,梁允泽亦道:“我不会放开你的,若和你坠崖一起死,我敢保证偲偲她会恨你一辈子!不,是生生世世都恨你,你听见没有!”
“云霄,抓住允泽,求求你,云霄!”
“韩云霄!”梁允泽一声怒吼,猛地用力提起手里的人,但这一下力气用得太大,若悬崖下的人不跟着一起用力顺势跃上来,他自己很可能因为不再保持身体的平衡而因反作用力跟着一起摔下去,这无疑是再一次把云霄“闭上悬崖”要他做最后的选择。
而偲偲的哀求打动了云霄,再有习武给身体带来的本能反应,韩云霄终于在最后一瞬反握住了梁允泽的胳膊,单腿在崖壁上奋力一蹬,顺势飞跃而上。两个男人落地后滚了几圈,终于安全。
“允泽,你没事吧,云霄,你”偲偲奔上来看两人是否受伤,可才要问云霄,就见梁允泽一跃而起扑向韩云霄,不由分说拎起他的衣领,照着脸就挥一拳,把韩云霄打开数步远。
“允泽,别打了!”偲偲上来拦着“好容易才救上来,这里这么危险,别打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
梁允泽却似没听见般,又扑上来捉起了云霄的衣领,但这一次没有出手打人,而是恨恨地说着:“你死了,偲偲会自责内疚一辈子,会把你这个混蛋放在心里一辈子,休想!韩云霄我告诉你,我不容许她心里有任何我以外的男人,我绝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纠缠她!”
韩云霄冷笑、无奈、甚至觉得耻辱,他被看穿了,他竟然被这个男人看穿了。
“允泽你放开他,别再打了。”偲偲也听到这句话,但不愿去多想,事已至此,过多的纠结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她好容易拉开了自己的男人,用娇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韩云霄终于自己站了起来,脸颊被打肿了,面目有些不堪,擦去嘴角的血,抬眸看一眼这两个人,意外的竟没有出现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好像连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承认了他们才是最适合的。
“云霄,是不是放我们走,你就不能回去交差,所以你才”偲偲没有说下去,刚才的一幕带来的恐惧足以让她胆战心惊好一阵。
“差不多吧!”云霄无奈地笑,理一理自己的铠甲衣衫,却又道“你们走吧,放心,我不会交不了差,朝廷还需要我,太子还需要我,至少眼下,韩家足够支撑我放走你们。而放你们走,也是皇上的心愿,只要你们不再出现,不再给皇权和朝廷带去影响,不会有人来追究,太子他也会默认你们死了。毕竟只有你们‘死了’,才能真正让所有人安心。”
“你、你那你保证!”偲偲欲言又止,大概是心里害怕,但还是说出口“你保证绝不寻死,云霄,你不要死好不好?”
韩云霄看着偲偲身后怒目横征的梁允泽,竟莫名地觉得好笑,指一指他对偲偲说:“我若死了,不管落到那个犄角旮旯,不管是不是已经入土安葬,就算是沉入大海,他也会上天入地地把我挖出来然后挫骨扬灰吧,你看他瞪我的样子。”
偲偲回头看梁允泽,心里竟是觉得暖暖的,虽然刚才他对云霄那番呵斥稍稍有些过了,但不正说明这个男人爱自己爱得无以复加么。
“你们走吧,我越晚回去越多麻烦,我会上报朝廷说你们坠崖身亡的,往后不要再出现在京城,你们已经‘死了’,天大地大,总有你们可以安身的地方。不过别回南疆了,那里早就是太子的地盘,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吧。”韩云霄说着,指向下山的路“你们从这条路下去,不会有人阻拦,山下有马,马上有干粮和水,你们大概还要赶路去追鹤鹤,早些走吧,孩子还在等你们,太久了她会害怕。”
“云霄,谢谢你。”偲偲除了感谢,再无更多的话,拉着梁允泽就往下山的路走,只怕多看一眼云霄,都会给这个人带去伤害,正如梁允泽所言若云霄真的死了她会内疚一辈子,她希望自己在最后离开的这一刻,云霄是好好活着的。
梁允泽也没再犹豫,随偲偲一起没入树林,身后的悬崖很快就消失,依稀从枝叶交错的缝隙里能看见韩云霄的身影。梁允泽一边走一边最后看一眼这个男人,正转身,敏锐的他听见了宝剑出鞘声音,心头一紧以为韩云霄又要自尽,可回眸看到的,却是他挥剑砍伤了自己的手臂,更将汨汨不断地鲜血淋洒在地上,又把自己的铠甲染红。
“允泽,怎么了?”偲偲一路向下走,回头却见梁允泽神情古怪。“没什么!我怕四周有埋伏。”梁允泽什么也没说,伸手揽起偲偲就往山下跑,他笃定韩云霄不会死,此时此刻再折返已没有意义,就算那个人真的要死,他也不想让偲偲知道。
“云霄说没有人会阻拦我们,我信他。”偲偲随口的一句,却牵动男人小气的一面,梁允泽竟突然停下来,捧着偲偲的肩膀说“不要再提他,以后你的人生里,只可以有我一个!”
偲偲愣一愣,本是莫名有些恼火的,可见梁允泽一本正经以及眼眉间流转着害怕失去的彷徨,突然就笑了:“无赖啊,梁允泽你还是那么无赖!你放心,我的人生里只会有你一个,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生生世世都缠着你。”
这一日傍晚,重伤的韩云霄被送回京城,多名太医会诊,才把失血过多的他从阎王殿拉回来,显然韩云霄没有求死的心,可那一剑着实是重创,太医遗憾地告诉韩家人:“命是保住了,但左臂可能废了,痊愈后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活动自如。”
随着韩云霄得到救治一起传入皇宫的消息,是梁允泽和季思符拒捕,激战中梁允泽不慎跌入悬崖,而季思符为了殉情,也一起跳了下去。
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纵然礼亲王再三告诉妻子不是真的,儿子一定还好好活着,可见不到儿子的她还是被吓到了,之后王府布置灵堂,霍王妃几番哭得险些气绝。
慎郡王梁允泽为了一个女人而坠崖身亡,不啻是朝廷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手上的兵权在之后的几天经朝廷商议后背一点点瓦解并重新分配,虽然礼亲王手上仍握着朝廷重兵,但太子手里的势力比从前翻了数倍,毫无疑问梁允泽的消失,太子是最大的获益者。
慎郡王府“出殡”那一日,梁允泓携妻子替代皇帝来相送,站在梁允泓的灵位前,看着那口只放了衣冠的棺材,他竟感觉不到一点点胜利的喜悦,其实他也不确定梁允泽到底有没有死,但这一刻他很明白自己所想,他不想梁允泽死。
将梁允泽手下兵马揽入麾下的那天,梁允泓觉得很寂寞,人生一下子少了一个强劲的敌手,竟觉得做什么都少了几分动力,梁允泽在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争夺和上进,眼下放眼朝野再也没有可以与他抗衡的力量,才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慎郡王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皇帝不仅不追究他劫狱之罪,更追封亲王,谥号忠慎,风风光光将其葬入皇家陵园,梁允泽的出殡队伍横跨整座京城,队伍的首列与末尾竟要相差半个时辰的脚程。
舞依带着姐妹们在金梅楼前看,当沉重的棺木经过门前,不知情的姑娘们想着偲偲都不由得嚎啕大哭,唯有舞依面无表情。
偲偲能和相爱的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固然高兴,可是自此姐妹天涯相隔再不能相见,又叫她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回眸望一望金梅楼的招牌,芳雪妈妈走了,偲偲也走了,几时她舞依才能离开,这一辈子姐妹家人还有没有机会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