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月刚翻出院墙就后悔了,她看着热闹非常的大街,再看看手中的行囊,怎么一冲动就爬出来了呢?而外面兵荒马乱的她又能去哪里?
家是不能回了,一回去必定被老爹送回来。投奔亲戚?自家娘亲无亲无故的,她找谁去投?说不定自己这一走还会连累娘亲,还有如砚,自己想也没想就爬墙出来了,根本没有知会如砚一声,到明天顾家人发现她不在房中,又该怎么处置如砚?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垂头丧气的拎着行囊绕着顾宅转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昨晚回来,是白小玉托她上墙,自己才可以爬回去,现在凭她一己之力是绝对爬不上墙,难道真要直接去敲门说自己不小心翻过了墙,回不去,只好走大门?
也许白小玉早就算准了她不敢跑,也没地方可逃,那架梯子才仍然放在那棵树后面,而自己也就是一念之间竟然收拾了行李翻墙逃跑。
这个宅子的人都会吃人,这点她可以忍受,但昨晚之后,她越发觉得白小玉此人可怕,太高深莫测,又不知在私下里干些什么勾当,她不想做他的同党,不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真被他杀人灭口。
她想着,已经走出了顾家的范围,大年初一,大街上热闹非常,鞭炮齐鸣,各式花灯摆了一街,江彤月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看着眼前的热闹,心想,既然出来了,愁也没用,那就先玩玩再说。
她真的沿着大街,边走边看路边的花灯,心里同时盘算着,今天白小玉吃了晚饭就出去了,可能戏院里今晚有他的戏,自己真要回去也只有去找他,若狠下心不回去,那就出了城,一路往南,北边是绝计不能去了。
她这样想着,戏园子就已经在眼前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江彤月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往前去,准备先确认一下白小玉在不在戏院。
刚走了几步,旁边的小摊上忽然传来喧闹声,然后一个人被推了出来,趔趄走了几步直接往江彤月身上撞来。
江彤月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被那人撞倒在地,她爬起来,刚想骂人,那人却躺在地上不动弹,她吓了一跳,凑上去看,那人满身的酒气,四十出头的年纪,皱紧了眉,痛苦的样子。
江彤月一怔,只觉得那人眼熟,刚想再看仔细,那人却忽然睁开眼,人一下子坐起来。
“史大人?”江彤月这才认出来,不觉叫了一声。
那人不理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往摊上走,还没坐下就被摊主推出来,叫道:“客人,你就饶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想赚几个钱,大年初一才出来摆摊,你一坛酒都喝下肚了,一个子儿都没付,我看着大过年的,让你走就算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酒,再来。”那人却全不理会,嚷嚷着。
“没酒了,有也不给你。”摊主一甩手不理会他,那人却直接拿过别人桌上的酒壶,直接往嘴里倒。
摊主忙上去劝,那桌上三个人却都已站起来,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卷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江彤月在旁边瞪大眼,心想,百姓心中的英雄史可法怎么这德性,该不是自己认错人了,正想着,那三人已经将那人推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而那人却完全不还手,只是抱着酒壶死也不放。
看来真是自己认错了,以史可法的武功怎会只有挨打的份,江彤月摇摇头,准备不看这热闹,正想抬脚离开,却猛然听到有人叫道:“那不是史可法,史大人吗?你们快住手,别打了。”
江彤月一怔,又回过头去,那三个人却并未住手,边打边道:“怎么可能是史可法?大过年的,他老人家应该在军营和众将饮酒,跑来这个小摊做什么,打,往死里打!”
江彤月望见那人仰躺在地上,任着三人踢打,分明记记狠招,却似乎不是打在他身上,自顾自的拿着酒壶往嘴里灌,而那张脸根本就是史河法,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两张脸,何况都在这扬州城内。
也许该出手,脑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借此在史家躲一阵?将白小玉的事情和盘托出,就算他不承认,只要拿他与顾家人对质,他就赖不掉他顾长安的身份,这样自己就安全了。
她这样想着,人已经走上去,拨开人群叫道:“爹,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就趴下去将史可法护住。
那三人一愣,停在那里,其中一个见江彤月貌美,不由一脸,凑上去道:“小姑娘你说那是你爹,那正好,他扫了爷的雅兴,不如你来陪爷喝几杯。”说着伸手去摸江彤月的脸。
江彤月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太欠考虑,只想着找个地方容身,却忽略了眼前三个地痞一样的人物。
她拍开那人的手,怒道:“我爹喝了你们的酒,我赔就是了,动手动脚作什么?”
那人一笑,道:“赔钱就够了吗?我们哥几个的兴致全没了,除非你陪我们哥几个喝几杯,不然我们打死他。”说着一挥手,几个人又朝史可法身上招呼过来。
江彤月心里苦不堪言,爹都叫了,难道退在一旁观赏?只怪自己太冲动,没想清楚就上去了,这与自己一冲动逃出顾家有什么区别?她本不想将史可法的身份亮出来,毕竟一副醉烂如泥的样子,有损于他身份,但此时不亮,自己也要遭殃。
眼看旁边的人敢怒不敢言,江彤月闭了闭眼,叫道:“好,陪就陪。”不知为何,分明打算将史可法的名字亮出来,最后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她不会喝酒,更不会陪人喝酒,但自己揽的祸事就要自己解决,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转,人反而冷静下来,道:“不如猜拳定输赢,谁输谁喝酒。”
大家闺秀是不应该会猜拳这一套的,只有不入流的女人才会在赔客人喝酒时玩这些,江彤月本不应该会,但她母亲会,母女两人在江府中倍受冷落,闲来无事时经常自己找些乐子:用母亲偷藏的骰子比大小;以茶为酒,猜拳定输赢是经常玩的游戏,也不知是不是她手气好,反正自她成人后,便没再输过,于是母亲便觉得无趣,近几年再也没玩过。
三个地痞也是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大家闺秀的女子竟然会猜拳,不由得眼中的又浓了几分,点头道:“好,谁输谁喝酒。”说着抬起手与江彤月比划起来。
江彤月划拳甚是文静,人端端正正的坐着,手不慌不忙的挥出收起,声音也平心静气,周围人还第一次看到这种新鲜事,连灯也不看了,围成了一圈看热闹,心想这女娃估计要吃亏,却不想,只一会儿功夫第一个与江彤月划拳的人已经“扑咚”一声倒下,补上的第二个人也已经连喝了好几碗,而江彤月却是一次也没输过。
第二个接着倒下,第三个人上去试了几回,也是次次都输,便觉得不对劲,晃着微醉的身子,叫道:“你使诈?我还没见过划拳从不输的人。”
江彤月挥着发酸的手道:“是你运气太差,你最好快些,赢了你我好带我爹回家。”
说到“爹”江彤月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倒在地上的史可法,却哪还有史可法的影子,她一下跳起来,自己可是为了能在史府躲一阵才出手替史可法解围的,他跑了这算什么,当即也不管最后一个已经有些醉了的地痞,拎着行囊就追出去。
那地痞想拦住她,追出几步,拌在同伴的身上,跌倒便再也爬不起来,众人“切”了一声,见没戏可看了,纷纷作鸟兽散了。
江彤月追出一段路,远远地看到史可法就在不远处,手中拎着酒壶,走路走的甚是晃荡。
总算没追丢,江彤月几步追上去,拦在史可法面前,满脸堆笑道:“史大人。”
史可法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江彤月,绕过她直接往前走。
江彤月一咬牙又追上去,道:“史大人不认识我了,我是冰清的朋友,上次还在你府中做客呢。”
史可法却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往前去了。
江彤月愣在那里,看来今天替他解围是做了无用功了,眼看着史可法越走越远,心中一阵懊恼,正要转身走,却忽然又回过头来,不对,史可法走的方向不是回史府,而是往郊外去。
大过年的,他去郊外做什么?他方才任着别人打,颇有自暴自弃的感觉,这回又晃晃悠悠的去人烟稀少的郊外,难道是想寻死?
这个想法冒出来,江彤月自己也吓了一跳,最近外面战事吃紧,传河南总兵许定国私通清朝,府第内被许定国害死,清兵趁机南下,江南岌岌可危,这史可法难道是一时想不开去寻死?
四周还在欢喜雀跃,他一个人却凄凄惨惨,江彤月立在路中看了半晌,一跺脚便追了下去。
城郊雾气浓重,几户人家正开着门放鞭炮,却远没有城内热闹,史可法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一口饮尽手中的酒,直接将酒壶扔进河中,看着波纹四起的湖面半晌,忽然低低的苦笑了几声“扑通”一声跪倒在湖边,口中道:“中原事不可图矣,恩师,我对不起你啊。”说着长叹一声,靠在青石上再也不动弹。
江彤月站在不远处看了许久,见他既不跳河,也不动弹,也不知是不是酒醉昏睡过去。这城郊的夜着实的冷,她整个人都已经冻僵直打哆嗦,又等了许久,再也受不住,便走上去,看史可法是睡死了还是怎样?
月光下,史可法双目紧闭,眼角却有两行泪未干,在月光下看得清楚,江彤月一怔,愣愣地看着那两行泪,一时间不知是转身就走,还是在旁边陪着,正犹豫不决,身旁的史可法却忽然的睁开眼。
“丫头,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他坐起来,眼中已完全没有之前的混沌,一双眼透着一丝精光,灼灼地看着江彤月。
江彤月吓了一跳,道:“原来你没睡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史可法却又问了一遍。
江彤月一屁股在史可法的旁边坐下道:“我还要问你呢,大过年的来这处城郊的河边做什么?喝得醉熏熏的,万一掉进河里怎么办?”
史可法一愣,平日里自己的手下见他无不躬身行礼,就连路上百姓认出他,也是客气非常,不敢直视,这丫头竟然敢在他旁边直接坐下,还直接“你我”相称。
“你是怕我掉进河里才跟来的?”他拍拍袍子上的尘土却也不以为意。
“正是,”江彤月当然不敢说怕你寻短见,从善如流的答“是”回头看看史可法脸上被打破的伤口还在不住淌血,拿了行囊里干净的帕子出来递给史可法,道“方才有人这般打你,你为何全不还手?”
那帕子凑近史可法时透着淡淡的香,上面一枝梅花清丽而出尘,史可法看了看,没有接,直接站起来走到河边,挽了冰冷的河水洗脸,然后用衣袖随意擦了擦,道:“冰清说你嫁了,你大过年的,不在夫家与家人团聚,拎了个包裹在街上瞎晃却是为何?”
“我?”江彤月指指自己,又看看行囊,却答非所问,道“原来大人还记得我。”
史可法低笑一声,也不追问,人坐下来,看着江彤月,道:“分明是个闺秀,划拳行酒令却这般厉害,方才与那三个泼皮划拳你不怕吗?为何不将我的身份招出来?”
“之前不是有人说过吗?没人信,再说,”江彤月停了停,看着头顶的月亮道“局势这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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