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穆青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下,居然走神想到了另一个人。
“坐。”李欣指着暖阁一侧的圆凳,对着公孙穆青吩咐道。
公孙穆青不敢拒绝,谢过之后挨着凳子边沿坐着。
子琪正沏了茶进来,见此情形便将杯子端到了圆凳旁边的小桌上。
公孙穆青又对着子琪谢过。
李欣这时便道:“子玉子琪,你们俩先出去。”她见两人有些犹疑,又加了句:“本宫与公孙穆青有话要谈。”
“是。”子玉子琪只好退了出去。
暖阁里就只剩下公孙穆青与李欣了。
屋子里的空气都似乎静了下来,角落里炭火细小的噼啪声清晰可闻。公孙穆青这几个月里,从没像今天这么觉得身上燥热难当。汗水似乎顺着脊背一直往下流,她想她新换上的内衫必是湿透了。
“你是新卫姜桐人?”李欣问道。
“是。”公孙穆青答道,然后又觉不妥,忙又加了一句:“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李欣将她神态一一看在眼中,又将手里的暖炉放到榻上的矮几上,明知顾问道:“父亲姓公孙,母亲姓穆,你是公孙江鸿的女儿?”
公孙穆青自是不知道眼前之人对她的身份背景了如指掌。她听到李欣的话后,十分惊讶:天舟的公主连新卫一个三品文官的家眷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她点头道:“正是家父。奴婢是公孙府二小姐。”
这些她都知道,全部知道。公孙府上三位嫡出的小姐,大姐公孙穆珂端庄稳重,最受祖母喜爱;三小姐公孙穆嫣活泼俏丽,是崔文槿的伴读,最受父母兄弟喜欢。只余一个二小姐,最是少言寡语,性子又怯懦,虽是个嫡出,却生生养成了庶出的样子。
但李欣却记得,她的小伴读公孙穆嫣念叨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个二姐。老是担心她二姐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恨不得时时都带着她。
李欣不由想若是公孙穆嫣落到她姐姐这步田地,早就逃跑一百八十次了;她也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自称奴婢
但那样骄傲,根本活不下去。
这样想着,李欣神色有些晦暗,声音也不由低沉了许多:“二小姐?那就还有个姐姐对吗?”
公孙穆青神色终于变了。她面上凄惶的神色让李欣心思一沉,不由追问道:“她们没了?”
也许是太过悲伤,公孙穆青居然没注意到李欣用的不是“她”而是“她们”只见这位公孙府上的二小姐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泪如雨下,声音哽咽:“还有大姐和妹妹大姐被杀,小妹小妹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欣沉默半晌,突然道:“她一定还活着。你一定还活着吧”
公孙穆青只顾自己伤心,她哪里听得清李欣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直到哭够了,抬头便望见李欣那晦涩难懂的眼神,那样沉郁,半点孩童的天真稚气也无。
“公孙府上犯了什么罪?”李欣见她渐渐止住了哭泣,继续问道:“与你同一批被卖的又都是怎么被弄到玉昌的。说清楚,不要再让本宫问。还有,公孙大人学识渊博,声名远播。你既是她的女儿,就不要一口一个奴婢的自贬。”
公孙穆青被李欣不耐的语气吓道,忙回道:“侍卫们抓人根本没念圣旨,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法。府上大小百十口全都一起被关到了牢里。男女分开,祖母没熬得过三日,便去了。又过了四天,那些衙役把女牢里及笄以上的女眷全部带走,说是要即刻行斩!”
也许是李欣鼓励的态度,公孙穆青说着便胆子大了一点,难得的语气也激愤起来:“自古以来就没有不问案,不过堂就莫名定罪,何况还是要处以极刑!那时候我们都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娘亲姐姐被他们带走”
她说着说着又神色惶恐,语言却渐渐流利起来:“果然,她们再没回来过只剩下奴婢和几个妹妹。几个年纪小的受不了,陆续发了病去了,一张破席子裹着就拖了出去,葬在哪里也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想应该有一个月了吧,又有衙役领着说要将我们这些犯官家的家眷送到功臣家里去为奴为婢。那时候才碰到了现在这批人。”
“你亲妹妹一直跟你在一起?”李欣冷不丁问道:“她被送给了人做奴婢?”
公孙穆青终于笑了一下,让挂在脸上的泪珠有些怪异:“是,但是她在洪山一带被人救走了。衙役们不敢声张,商量了一番,决定给她报个暴毙,也勒令我们都不准提。”
李欣一颗心终于落下去。但是好奇心又让她想起了行刑时救她的那些黑衣人。
他们会是一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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