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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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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风色很想翻白眼埋怨“怎不早说”,无奈理智十分清楚,走过的这条耗时弯路毋宁才是对的,半点也不冤枉。

    若非看过所有目录,以及各种不分类的高级品项,他对兑点的定价模式不会有眼下的敏锐,这仅是在不到一个时辰间的改变。现在,光依靠价格,应风色便能大致判断物品有无兑换的价值,或其背后可能藏有猫腻。

    杂项目录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如有个叫“龙王筋”的,说是能接续断掉的手脚筋,不但能活动自如,还能运行真气,事半功倍,说得神神叨叨,全是骗子神棍的说帖。这种破玩意儿竟敢喊价两千点。

    即使如此,也没有“鉴别之眼”可换。但现在应风色已大致拥有,至少不是一片迷茫、任人宰割的程度。

    所以这个“三选一”的大礼包未必诓得了他。

    “具体来说,是从什么样的宝物里三选一呢?”

    “嘿嘿,不愧是两千……不,是四千点的男人,开口就问到点子上。”羽羊神搓手:“所谓三选一,就是从武功、装备及‘不属此世之秘’里,挑选一样做为奖励。因为是精心挑选,会尽量接近使者持有的点数上限,一次射光……呃,吾是说一次给你们满满的爱,青春不留遗憾!”

    应风色不理插科打诨,抱胸道:“请解释何谓‘不属此世之秘’。”

    羽羊神按住身下铁箱一转,箱底仿佛装了轳辘也似,飞转如陀螺。

    “不属此世之秘,就是在降界神域中才能知道的事。在这次的仪式里嘛,就是这个。”啪的一声停箱掀盖,变戏法似的拈出绣金画卷,正是应风色在问心斋取得之物。

    青年摸过怀襟腰带,知绣卷已不翼而飞,不料于此际重遇。

    “支付三千点,就能阅读绣卷里的内容,但不能带走它。应使考虑下?”

    连想都不用想,你这奸商嘴脸的绵羊头——虽未出口,半神既有读心之能,羽羊神并腿斜坐,露出受伤的模样,扔回落盖一通旋转,揭开取出部经书来。

    “秘密不考虑的话,参考下武功如何?《无向剑敕》,贵派飞雨峰一脉的镇脉绝学,此虽是抄本,内容原汁原味绝不掺水,附赠先代宫主齐物溟亲笔签名……等一下,不是签名是署名。这是他老兄抄的啊,哈哈哈哈。”

    “天沧云漠”齐物溟是飞雨峰出身的最后一位宫主,算上担任大长老的时间,是在位最长的奇宫之主。此人于知命之年掌权,以九旬高龄坐化,在位逾四十年,同时也是一手催生物、寒两辈对立的关键人物。

    齐物溟试图打破派系共治,做一名太阿在握的真龙至尊,然而并没有成功;为留住权力,他以“代师收徒”、拖延接班、架空寒字辈等手法,延续物字辈大权在握的局面达四十年,最后仍不愿交出大位,蔑称长老合议推举的新任宫主应无用为“黄口尸位”,拒绝与傀儡对行《夺舍大法》的交接仪式。

    这一拖又拖了几年,形成山上有两位宫主,但都没有实权的尴尬处境,齐物溟的政令难出飞雨峰,即使在自家派系内,多数长老也希望他能知所进退,不要带着真龙之传回归幽泉,令飞雨峰饱受唾骂;应无用空有头衔,却完成不了仪式,登位大典一延再延,没人拿他当宫主看,待知止观何时斗倒老不死,再换其他合意的人选未迟。大长老何物非支持的幽明峪冰无叶,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游,派系力量又不足以把持大政,毋宁更符合长老合议的需要。

    《夺舍大法》能移转多少魂识尚且两说,唯一确定的是:若非两造皆习此功、心念一同,休说连接神识,抱持对抗的后果,必定同蒙其害。

    而独自来到飞雨峰的应无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说服行将就木的耄耋长者,完成大法传承,为横跨三辈、超过半甲子的世代冲突划下句点。初阵即旗帜鲜明地拿下首胜,出乎众人意料,确立了这位年轻宫主出手从容无不中的、同时擅于调和鼎鼐的治理风格。

    齐物溟争议虽多,在若干派系还是颇受尊崇,他手抄的《无向剑敕》本身就是珍贵文物,价值不斐。但此功号称镇脉,飞雨峰却不禁人阅,连顾春色、运古色等寄人篱下的附庸也行,盖因门槛不在心诀秘奥,而是内力修为。

    “要练《无向剑敕》须有两个条件,其一是奇宫内传心法,据说各脉皆同,这点于应使自不成问题;第二点要棘手些,内力不够,瞧了也是白瞧,不如睡大头觉去。”羽羊神从铁箱拿出一只小巧锦盒,好整以暇:“这等坑货要价三千,哥哥嫂嫂都不依,加上这枚‘干奠坤筑鸿羽丹’就不一样啦。

    “齐物溟本人年少时因缘际会吃过一枚,凭空得到三十年功力,活到九十才嗝屁,效果哌哌叫,堪称剑敕宝!没有这宝贝,《无向剑敕》三百点都嫌坑,这还是算了文物价值……应使也不要?讲究啊。”

    无向剑敕的威力无庸置疑,堪称最接近“无剑之剑”的武学,说白话些,就是“指哪打哪”。但应风色毕竟是风云峡的,飞雨峰谁都能进藏经阁研读秘笈,偏他不行;借阅尚且如此,练成还了得?龙庭山怕都给掀了。

    况且,羽羊神的丹药不能吃,没有鸿羽丹之助,绝难练就剑敕的无形剑气,白费三千点。

    “秘笈也难入法眼,不枉吾把最好的留在最后。”羽羊神连连点头,似乎颇感欣慰,扔回秘笈落盖旋转,“砰”的一声急停掀开,从翻起的箱盖后头抽出一柄剑来,完全是平望顶尖杂技团的规格。

    应风色无法否认自己充满期待。

    平心而论,绣卷所载他并非不好奇,线索越多,越益于厘清这团诡异乱线,便是虚假的内容,也能透露出重要的信息。但既然号称是龙皇恩赏,他实在很想看看是否确有其物,被卷上几句难知真假的话语蒙混过去,老实说有点不甘心。此乃人性。

    无向剑敕的秘笈就更不消说了,还有能增益半甲子功力的鸿羽丹。且不说羽羊神会不会在药里作怪,但这枚丹药在杂项目录和高级卷轴中都没出现,除了代表数量稀少、不予单独兑换之外,显然它与无向剑敕是最完美的搭档组合,才能一举将身价推上三千点。

    而羽羊神抽出的那柄剑,委实令人失望透顶。

    连鞘剑通体布满鎏金雕饰,看得出年悠月久,当初该是极华丽的,保养得很不错。现今不时兴这种仪剑似的古玉螭朝装饰风格,携以行走江湖会相当考验耻力,适合没什么朋友、又凭实力单身的直男少侠。

    最大的问题出在比例上。

    圆柱状的剑柄长逾一尺,明显分作前后两节,连接剑首的后半截较前半略细,看似套筒的结构。剑鞘却连尺半都不到,也不是笔直等宽的直剑,而是前尖后窄,犹如狭长的尖铲或衙门问斩的签牌一般,丑到令人想哭;考虑到剑鞘通常做得比所容之剑略长略宽,剑刃恐怕也就一尺半,居然与剑柄一样长。

    ——这能叫剑么?活脱脱是铲子啊!

    羽羊神装模作样擎出,就差没做出“江江”的效果音,未料青年面色阴沉,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这么做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抢过铲子痛殴这绵羊头一顿,触发什么死亡规则的话就不好了。

    “这个……不是,应使先别恼火,你听吾说……这把真是好东西来的,骗你的话,吾立马变成牛头!”变成猪头才叫惩罚好吧,这不连毒誓都不敢发么?“不不不,真是好东西,吾绝不骗人!先瞧瞧,先瞧瞧!”低声下气将铲子捧去。

    入手的份量比想像中要沉,但还不到负在背上会觉得累赘的地步。应风色注意到这把剑摇晃时不会发出声响,重心连一丝摇动的感觉也无。

    通常剑鞘吞口便有机簧,也不会咬死,盖剑鞘若与剑身完全密合,不免磨钝刃尖,大匠能做到剑尖剑刃不触内鞘而无晃动轻响,那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由此观之,这把“铲子”确是出于名家之手,非同泛泛。

    就不知冚人脑门的手感是不是一样好。

    羽羊神显然是打算砌词推销一阵吹的,岂料却遇上了困难。“……糟糕,这把剑叫什么?泥马它没有正式的名字啊!还没命名就被拿走了啊!等一下,那丫头管它叫什么来着?嘶————吾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应风色懒得搭理,试着拔剑出鞘,连试几回均无法成功,运上内力都没用,才发现剑鞘与剑锷、剑柄的前半截根本是嵌死的,完全没有沟槽缝隙,意味着这是一柄无法出鞘的剑。

    (莫非……真是把铲子?)这连直男少侠都扛不住,忽听羽羊神道:“应使这样会把自己给刺死的,你须平举此剑,让鞘面对正自己,握得靠前些;左手摁下剑首的暗掣,解开锁扣,然后将下半截的剑柄转入上半截——对,这不是残障人士的友善之剑,得有两只手才能正确操作。”

    果然两节剑柄是套筒的结构。应风色依言而为,蓦听“嚓”的一声沉锐低响,宛若撕开厚纸般滑顺,随即一阵齿轮绞扭的机件声,旋转直上的剑柄缩到仅有原来的一半,剑鞘左右各自倒出三枚凤羽形的细长刀刃,鞘尖则伸出一截尺半长短的双刃剑锋,轮廓与鞘形一模一样。

    应风色忽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柄雀屏一般的奇刃,刹那间,读过的零星片段全联系起来,青年头皮发麻,握剑的右手微颤着,哑声道:“这是……这是‘半程天剑’!是龙王应龑打败海天十绝、屠尽涿野玄氏的杀龙之器,‘半程天剑’!”

    “……吾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儿。”

    羽羊神挠挠光亮脑顶,无机质的琉璃眼珠透着懵。

    因为这是仅仅出现在风云峡和通天阁的断简残篇,记录着血腥与教训的禁忌之名。

    剑刃全展时,七刃构成的剑屏就像摊平的“半”字,或许是命名的源由,然而理当成就一番霸业的应龑,最终成了杀红眼的刺客与刽子手,良辅玄象摇身一变,成为得位不正的篡逆之人,而为窃取武功机密而来的无名姬妾却因为成为了母亲,无法继续贯彻最初的大义……

    在这柄神兵之前,所有人无不中道而殂,最终只走了半程,梦中的理想乡永难到达,徒留无限遗憾。

    应风色挥动着孔雀开屏般的异刃,发现伸出的七刃晃也不晃,结构出奇地稳,即使在今日都是无可比拟的精彩之作;重心完美地落在剑鞘——或说鞘形剑壳更准确——前段,运使流畅,但砍噼时又有锋刃的重量可借,即使是形制更单纯的单刀长剑,都未必能拿捏精准到这等境地。

    挥动几下,夸张的刃展意外地不甚碍事,撩、刺、砍、削称手已极,仿佛是自指臂延伸而出,本就是身体的一部份。风云峡的弟子很早就不用实剑了,训练要求他们信任自己更甚于外物,应风色从未想过会对一柄剑产生这样的眷恋之感,简直爱不忍释,足足把玩了一刻有余,才按下剑首暗掣,七刃唰地收拢于鞘形剑壳中,机件连动润滑如水,无懈可击。

    “看来是它了,应使好眼光。”

    应风色腕子一抖,将“铲子”尖端对准搓着手的羊头半神。

    用惯之后,他开始发现这两种型态的微妙差异和不同用法:一旦收拢剑刃,半程天剑的重心恰于剑壳的最前端,配上一尺有余的长柄,完全是打击型的重兵器配置,当成斧钺钉锤来使,仍是理想的配重,况且它不算沉,连女子都能施展,一样能发挥打击兵器的效果。

    羽羊神不喜欢被杀龙之器指着,仿佛能伤到祂似的。

    “不喜欢换就是了,用得着翻脸么?”

    “不,我其实很喜欢。七岁以后我就没这么喜欢过外物了,羽羊神说得半点没错,这柄剑真是绝好之物,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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