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天气,满天都是低浮的白云,在风中化作千百种姿态,云影遮盖了泰半的湖面,画舫的前甲板上透着徐徐的湖风,却是最惬意的所在。
按照张哲的说法,这艘轻烟舫的前甲板极大,约有三居室大小。在舱门前方铺了一方近丈的绯色软垫,上面铺着细席。
席上放着一张尺许高的大红长案,案上一半放着最新鲜的瓜果碎和芙蓉斋的点心,七八个盘子边有一支缠着云纹的细腰飞嘴玉色酒瓶,透出了淡淡的果酒香味,瓶前一只玉盏,还剩下半盏琥珀色的果酒。
张哲斜依在细席上,身边放着偌大的锦缎靠枕,整个重心都放在了靠枕上,有些昏昏欲睡。
玉瑶姑娘跪坐在他的身边,正对着另一半的长案。那一半长案上放着一叠雪纸,山形白瓷笔搁和一方磨好的浓墨。
方才张哲借孟小婉的名,用五字绝对彻底让这场文会熄了火。在他说完此对之后,舱内陷入了长达半盏茶的寂静时刻,场面尴尬之极。
所有人都不想出声认输,费劲心思琢磨下联,却又一遍遍的否定,就连最是自负的辜灵川都刻意避开了张哲的眼神,一直皱眉苦思。
最先放弃的是张哲身边的玉瑶姑娘。她见张哲在慢条斯理的喝酒,便又贴心的剥了枣儿递到他手里来。
喝了三盏酒,又被玉瑶递了两块糕点和十来个枣儿,舱内的气氛却依旧安静,这弄得张哲都有些尴尬了。
张哲提出告辞,却被霍炳成一力挽留。
记着霍衙内对孟家的好,所以他的面子张哲实在是却不过。
正为难时,好在画舫的东家是个伶俐的,立即叫人在舱前甲板上设了一处“雅座”,由玉瑶一人陪着张哲单独看起了湖景。
这船已经从沾天湖开进了东柳叶湖,亦是那个所谓的西湖。荷叶连连,就连湖风里都带了清香,张哲身后的船舱里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话说宋辜两方的书生文士为了这次文会,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和脑汁,每人怀里都揣着冥思苦想得来的诗稿和佳对,意图在会上一鸣惊人。
却不想有人不开眼直接惹到了张信之的头上。
但这人马上就用新婚夫人的五字绝对,彻底掀了这场文会的底。
“烟锁池塘柳”,锁住了所有人继续对课的喉。
至于还没进行的诗句比试,领头的宋二公子和辜灵川都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其妻才华就已然如此,那张信之的诗才十有七八是真的。两方人不合在之前都惹了此人,继续在他面前吟诗,岂知不会引来此人的嘲讽,自取其辱?
张哲坐在船头,又被玉瑶低声切意的劝了几回酒,湖风轻抚下,一股睡意慢慢涌上了头来。
偏偏这时舱内一阵热闹,原来是美人们见书生们个个烦闷,便使了法子将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轻烟舫的美人个个识字,有些还甚有文采,她们嬉闹着互相命了题,写了诗稿,央着身边的才子们给修改评判,然后互相比试。美人们的娇声软语,很快就调剂了才子们的心情,各个情绪高涨的也加入了进来。
玉瑶也在写诗,心里却在想着身边昏昏欲睡的张哲。她用尽心力写了一首出来,只盼着张哲指点一二,可谁知这人竟看都不看一眼,就说甚好、极妙,真真气煞个人。
丫头已经将舱内美人们的诗稿陆续报了来,玉瑶一听便知这哪里是舫上姐妹作的,分明是舱内几个有名的才子暗中做了枪手。她又哪里敢把自己的诗稿送进去献丑。
“公子为何不助奴家?”玉瑶低声怨道,又剥了一个枣儿,亲手递到了张哲的嘴边。
张哲吹着湖风正舒坦着,委实不想动弹。
他半闭着眼笑了一笑,没有就着玉手吃这枣儿,仍是用两根手指小心取了枣儿自己吞下。
“玉瑶姑娘的诗稿已是上佳,改无可改了。”
玉瑶的眼圈微微一红,自她“出闺”待客半年以来,何曾受过这等敷衍?但又想到此人的“巫山沧海”与“春蚕蜡炬”,哪里肯就这样丢开手。
她想了一想,便亲手倒了一盏酒,正襟跪坐着双手郑重举起酒盏,与额同齐,一双广袖垂落到了肘部,露出了一双玉色的雪臂。
“请公子饮了此盏,”这是务必请张哲指教的意思。
这上等的果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张哲已经陆续喝下了两壶有余,加上温热湿软的湖风一吹,酒意正好上来。
张哲这人什么都好,尤其是对待女生,只有一桩不太靠谱,就是这厮的酒品不太妙,喜欢酒后人来疯,孟家的那些事就是前车之鉴。
看着被递到了嘴边的玉盏,张哲竟一点没在意,又囫囵着推辞了一句,便闭上眼小憩了起来。
看到张哲居然闭了眼,玉瑶平举玉盏的双手不由得一阵的发颤,一滴泪就从眼中滚落。此时的她心中五感交杂,一股被羞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恍惚间她实为低贱歌姬的身份,仿佛被张哲这“无视”的态度暴露在了晴天白日之下。
她一直举着双手,端着这玉盏,颤巍巍的跪坐在那里,任由珍珠般的泪滴无声翻滚,湿了半襟。
舱内闹声渐渐停息,一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舱门外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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