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回,吃饭的地点就敲定在秦淮河上的豆菹舫,这是一家隐在秦水深处的食舫,专做淮扬菜,口味南北皆宜,菜品精致考究,而这“豆”、“菹”两物,本是最低廉不起眼的食材,食舫以此为名,倒是让人生奇,想看看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待到约定这天,董知瑜下了班便来到食舫附近的岸边等着,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一辆德国82式军用吉普往这边驶了来,南京这边多用德军的装备,而正宗*则更多的是用美国的威利斯军普。
等车停定,怀瑾从驾驶室跨了出来,她今天倒没有全副武装,简单的白棉布衬衫扎在呢料军裤里,只是那把马牌撸子依旧别在腰间,深灰色呢子大衣并未扣上,看着是说不尽的修长匀称。副驾驶上叶铭添也跳了下来,他看着精神抖擞,军装穿得挺挺括括。
一时很多老百姓对之侧目,董知瑜心里老大不情愿和伪军扯到一块儿,便站着不动,等对方走近。怀瑾远远看见了她,微微笑了一下,边将手套摘下,顺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董翻译,”待到走近,怀瑾向她伸出手,“我记得你,今日能赏脸前来,不甚感激。”
“哪里的话,”董知瑜也伸手一握,一时感觉对方力度甚至手温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彼时中国女人并不时兴相互握手,这两位许是喝了不少洋墨水,倒也流畅自然,“怀参谋太客气了。”
“你好,董翻译,很高兴又见面了!”叶铭添洋洋喜气,由内而外渲染出来,一直延伸到伸出的指尖。
“你好。”董知瑜简短二字,好凉的手!怕是有些忐忑紧张?
一番寒暄问候,这才往豆菹舫走去,这是一艘泊在秦淮河上的古朴船舫,和水上其他一众鲜艳花哨的船只相比,质朴低调,走进去,也并不见其他酒楼常见的花红酒绿,朴素得竟如寻常渔人家的船只,董知瑜心里纳闷,这究竟是要吃些什么?
正想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躬身道:“怀长官”,又向其他两人分别作了个揖,“‘二十四桥’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
二十四桥?这又是什么?董知瑜更加纳闷了。
怀瑾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涂掌柜。”叶铭添像是看出董知瑜的疑惑,对她矮下身子解释道:“董翻译可别看这地方不起眼,这可是眼下全南京城最好的淮扬菜馆,一般人想来还不一定排的上呢,”又将声音压低道:“这‘二十四桥’便是馆子里专门接待贵客的包厢。”
董知瑜面上承情不已,心里却在嘀咕,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别看这船舫不起眼,走进去倒是曲径通幽,好大一会儿才来到尽头,抬头但见一顶黑色匾额,上边烫金的隶书写着“二十四桥”四个大字,这把隶书写得是难得的有骨有肉、形神兼备,董知瑜看得饶是佩服,只可惜并无落款。
相让着走进去,正对墙上又是一副隶书对联: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想来这包厢的名字取得也好,若是叫个“明月阁”之类,未免落了俗套。
再看一侧,一只硕大的折扇立于酒台之上,折扇上是四句活泼的行草: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这四句乃是形容淮扬菜所讲究的食材的新鲜和时令性,放在这里,却也再合适不过。
“董翻译里边请。”怀瑾边说边示意将董知瑜入上席。
“还是怀参谋先请。”董知瑜也谦让。
“今日你是我的贵客,请务必上座。”依旧是清洌低柔的嗓音,不紧不徐,却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
董知瑜便也不再推辞,道了声谢便走去坐定,怀瑾这才上前挨着她坐下,叶铭添也想坐在董知瑜旁边,可还是捡了个靠门的位置,方便照应。事先得知这一席只有三人,桌椅布置也倒妥帖,相互之间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等三人坐定,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和这船舫本身的质朴不同,茶壶杯盏却极为讲究,董知瑜轻尝一口,乃是上好的碧螺春。涂老板瞧着客人已经安置妥帖,便躬身问怀瑾:“怀长官,您看这菜怎么上?”
怀瑾转头问董知瑜:“淮扬菜想必董翻译十分熟悉,不知有什么忌口或是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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