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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反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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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熙道:“还不快从实招来!皇子好好的怎么会病了?若有半句虚言,皇后娘娘与我定不轻饶,直接打发去暴室服役!”

    皇后眉心一蹙,低沉的神情一闪而过,继而接着林云熙的话冷肃道:“皇子得病,本就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昭仪与她们多什么话,先拖出去杖责二十长长记性!”

    林云熙来不及细想,婉容华已出言阻止道:“不可。”

    皇后脸色一硬,也自觉后悔,然而此刻却不得不冷着脸道:“怎么?容华以为这等玩忽职守的奴才不必惩罚?”

    婉容华一时语塞,然而却不能真的叫皇后罚了皇长子身边的人,一旦他们心存怨怼,日后还怎么与皇长子亲近交好呢?

    敬和夫人忙笑道:“皇后娘娘先消消气,她们侍奉皇子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您问过话,这些人要是真有过失,再责罚也不迟。”

    皇后得了梯子,虽还有些许尴尬羞恼之意,勉力对着敬和夫人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几个乳母嬷嬷先被林云熙训斥威胁,再被皇后一顿恫吓,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隐瞒什么,有的没的都跟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

    原来太医院得了能只幼儿体弱的新方子,皇长子日日用着,身体已好了不少。但他自生下来,庆丰帝只派了得体的乳母嬷嬷教养,轻易不叫张婕妤见他,多半是让皇后命人垂问。等皇长子能认人说话,张婕妤寻着机会来瞧时,他竟不认得这个生母,大哭起来。张婕妤气得要命,以为是乳母们教坏了皇子,便想方设法得给乳母找麻烦,揪着错处就要大加惩罚。皇长子本就亲近与他朝夕相处的乳母,张婕妤又如此作态,皇长子更不愿意跟她说话、与她亲近。张婕妤闹得过了,自然有庆丰帝的人来敲打,几次三番下来,张婕妤不仅厌了那些乳母,连亲生儿子都不大喜欢了,还抱怨从前就是因为生了他才失宠的,若不是皇长子生母这个名位能给她带来荣光好处,她连看都不想再看这个儿子一眼。原本皇长子住在主殿东边的慎德堂里,张婕妤不耐他在眼皮子底下,干脆偷偷将他越挪越远,最后竟迁到东偏殿去了!

    而庆丰帝知道儿子渐好,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日日关注,一时未曾发觉。好在张婕妤不是什么心思刻毒的人,虽不喜欢皇长子,但好歹是自己生下来的,宫人的分例俸禄都不克扣,圣人皇后赏了皇长子什么,也都扔去东偏殿的库房了。但凡皇长子有什么病痛,乳母们叫人出去请太医、回禀皇后也不曾阻拦,伺候皇长子的乳母嬷嬷们虽战战兢兢,倒也觉得日子不算难过。

    但昨晚上皇长子哭闹不适已是深夜,宫门都已落锁,要出去请太医来看,必得先回禀张婕妤同意才是。偏偏张婕妤睡得正熟,大半夜被人吵醒极是烦躁,又得知是皇长子病了,叫人去看过,只是微热,更不耐烦,叫乳母们随意捡了药去喂,再不行便用酒水擦身退烧。她还吩咐宫人去取酒,又命人领了皇子分例的炭把屋子烧热,自觉仁至义尽,再妥帖不过,哪里还愿意再费时费力去请太医?撩开手不管了。一早起来没听见东偏殿有什么动静,宫门开了,请不请太医是那些乳母的事儿,她便到皇后宫里请安去了。

    皇后又惊又怒,林云熙亦是错愕不已。一为其愚蠢,蠢得人神共愤;二为其可笑,笑她愚蠢至此,竟还没有丝毫自觉。

    皇后眼神十分凌厉地扫向张婕妤,“婕妤,乳母说的可是真的?!”

    张婕妤满头大汗,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微微瑟缩着不敢说话。

    皇后怒气更添一层,喝道:“还不说实话?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嗯?!”

    自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张婕妤吓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涕泪直流,只一个劲儿得哭诉喊冤道:“妾身不知道…妾身真的不知道…皇长子从来没病得那么重过,一定是她们伺候地不好,还要陷害我!皇后娘娘…”

    皇后气得脸色发青,“哭哭啼啼像什么话!扰了皇子养病,你罪加一等!”

    张婕妤才止了哭声,抽抽噎噎道:“妾身真的不知道,他好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啊!妾身哪怕不喜欢他,也从没想过要害他。妾身是无辜的,皇后娘娘明鉴啊!”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推卸责任,皇后额角一紧,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冷道:“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你有什么话,等着去跟圣人说吧。”

    打发人去请庆丰帝。

    张婕妤这才真的慌了,三魂去了七魄,又怕又悔,连滚带爬得伏在地上攥住皇后的裙角,连连哭喊道:“妾身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日后一定好好照顾皇长子!万不敢有丝毫懈怠了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告诉圣人!妾身求您了!皇后娘娘!”

    她哪会不知道庆丰帝对几个儿子的看重?敢这么漫不经心,也不过是心存侥幸,且皇长子还未出过事罢了。先前被废赐死的唐修仪,不就是因为没有照看好柔嘉帝姬才被废打入冷宫的吗?一想到这个,张婕妤哪里还能忍得住,拉着皇后死不放手,又求又闹个没完。

    皇后差点被张婕妤一并拉到地上,林云熙忙冲一旁侍立的宫人道:“一个个都是木头吗?!还不快把婕妤拉开!”

    几个粗壮的宫女一齐拉扯,才把张婕妤拖开了。张婕妤额上冷汗涔涔,失魂落魄,任由宫人钳制着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皇后被折腾地一身汗,自有宫人打了水来重新洗漱匀面,去重华宫拿换洗的衣服来。

    庆丰帝进来时皇后才更衣梳头,还有一件外衫来不及披上,头上的簪子也缺了两支,好在是在屋里,脱一层衣服也不算失仪。

    众人纷纷向庆丰帝福礼,皇后首当其冲,庆丰帝一眼便看出皇后是才更了衣,心头添了一层不快。却没说什么,先问太医皇长子如何。

    闻叔常和李太医又说了一回,恰好去抓药的医官们送了一剂熬好的药过来,庆丰帝不放心,朝着林云熙道:“你陪朕去看看”亲自跟进内室,盯着宫人们伺候皇长子用药。

    林云熙趁机将张婕妤的事说了,庆丰帝果然怒气勃发,就要作色,她拉一拉庆丰帝的袖子,向着皇长子那里一指。皇长子还未醒,几个乳母十分小心,一个抱着,一个喂药,还有一个给皇长子擦拭嘴角流出的药汁。

    她小声道:“妾身看侍奉皇子的宫人还算尽心,再多的不是,您别冲着他们,皇子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却辛苦,皇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小心伤了皇子的颜面。”

    庆丰帝方忍了下来,“他们也算忠心,眼下伺候皇儿最要紧,要敲打调教不急在一时。”顿了顿,语调便森冷了,“张氏可恶!竟敢欺凌吾儿!”

    林云熙摇头道:“这便是妾身私下跟您说这事儿的缘故了,您若一会儿问皇后娘娘,在众人面前揭破此事,必然再难遮掩。您要是不罚张婕妤,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可您要是罚了,不就等于告诉天下人,您有个‘不慈’的嫔妃吗?!世人重德行,真走漏了风声,舍一个张婕妤不足为惜,妾身只怕有碍圣人的声名!连皇长子都免不了受牵连,他的母妃无德行,天下臣民会允许一个无德之人的儿子做皇子吗?别说前程,只怕皇长子过不了成年,就要废了。”

    庆丰帝悚然一惊,再看林云熙便带了几分感激之色,“你说的是。朕一时怒极,竟未想到这层,险些害了皇儿。”

    林云熙笑道:“圣人乍闻此事,只光顾着生气了。妾身方才听闻时,也觉得怒火难耐,只想着要请圣人严惩,哪里想得到别的。后来静下来,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才慢慢想到此节。”

    庆丰帝神情到底柔和了下来,笑道:“事关皇嗣,再多虑也不为过。朕要多谢你,费心替朕周全。”

    林云熙脸上微红,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想了想,还是十分坦白道:“妾身也有些许私心,倘若真折了皇长子,只怕有人就要得意了。妾身不喜欢顺芳仪,也不怎么喜欢…她。”

    庆丰帝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偏偏一点都不生气,笑道:“偏你聪明机灵,事事都不吃亏。”

    微微锁了眉头思忖,沉声道:“朕不能为了只老鼠伤了玉瓶,张氏……朕给她脸面,原是因为皇儿,她如今既不要,朕也懒得再敷衍她。”

    林云熙知他定了主意,嫣然一笑并不多言。

    亲眼看皇长子用过药睡下,两人携了手出去。穿过一道门,正堂跟内室只隔着一个高高的博古架,上面搁着漂亮的瓷器玉石。从两个五彩牡丹纹尊中间看过去,正好能瞧见坐在正堂里的人,丽修容、忻婕妤等皆沉默,或是喝茶或是静坐,皇后在绾头发,她身边服侍的红袖帮她把没簪好的两支钗插在妥当的位置,两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皇后脸上的笑意从容而惬意。

    庆丰帝脚下一顿,林云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一跳,便觉得庆丰帝拉着她的手一紧,又微微松开。林云熙反手牢牢握住他,庆丰帝转头看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微有乞求之意。

    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

    皇后笑得轻松,便说明她其实没将皇长子的事真切地放在心上,无论张婕妤的愚蠢行为还是皇长子的病痛,都没能影响皇后的心情,还不如丽修容、忻婕妤几人看上去来的不快和沉闷。

    庆丰帝面上从来不显,也极少有人能看出他的喜恶,但于细微小节上总能瞧出一二,林云熙能察觉,理解他的喜怒,宽慰他,庆丰帝心头微暖之余,越发不动声色起来。

    两人踏入正堂,皇后正好簪好了发钗,并未意识到被庆丰帝窥视了一瞬,脸上笑意收敛,端肃而沉稳,又是忧国忧民的好皇后了。

    庆丰帝只觉得讽刺,但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总是不得不“信任”他这个皇后的。

    皇后关切问道:“皇长子可有起色了?”

    庆丰帝神色平静,道:“朕陪着皇儿用了药,看着睡得安稳了些。”分毫不提张婕妤,只嘱咐皇后道:“皇儿体弱,皇后需为朕小心照应。朕记得是徐太医寻来给皇儿调养的方子,他又善幼儿之科,朕便命他每日来诊平安脉,再不可出这样的事了!至于皇儿身边的乳母还算细心,但皇儿病了,她们也有过错,就罚半年俸禄,小惩大诫。”

    皇后微微一顿,应了声“是”,又道:“那张婕妤……”

    庆丰帝陡然冷冷瞥了皇后一眼,皇后一惊,讷讷住了口。庆丰帝沉吟道:“张婕妤身子到底差了些,忧心皇儿积劳成疾,朕许她闭宫静养。待皇儿养好了,就迁往千秋殿罢。”

    千秋殿乃供本朝历代满七岁、又未成年封爵的皇子居住、读书之所,只在圣人居住的立政殿附近,远离深宫掖庭,除了生母夭亡又无养母的皇子才会在不足七岁时与乳母宫人们单独住进去,庆丰帝叫张婕妤闭宫养病、又把皇长子迁去千秋殿,便是任张婕妤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皇后心头一凛,张婕妤闻得此言,已是花容惨白、惊恐懊悔,忙奋力挣开几人钳制,膝行两步上前扯住庆丰帝的袍角,哭诉求饶道:“圣人!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是存心的!请圣人明鉴!请圣人饶恕妾身一回!妾身求您了!圣人!妾身求求您了!”

    庆丰帝面色淡淡,一脚扫开了张婕妤,语气冷淡道:“回去好好抄上几百遍《礼经》,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竟连忠孝仁义都忘给孔孟了么?!”

    张婕妤浑身一抖,吓得不敢再求,几个宫人忙又按住她。

    皇后方微微有些明悟庆丰帝的意思,不由低眉向林云熙瞄了一眼。

    庆丰帝道:“静安宫的宫人伺候皇子不当,都换了吧,另挑了老实的来侍奉。今儿的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见一言半语,明白吗?”

    殿中不过皇后、林云熙、丽修容、敬和夫人、忻婕妤等七八个位份较高的嫔妃在,听了这话纷纷起身,屈膝一福道:“臣等谨记。”

    庆丰帝微微点头,上前将忻婕妤扶了起来,缓声道:“你小心身子,不必多礼。”

    忻婕妤浅笑道:“谢圣人。”

    张婕妤哆嗦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被御前的宫人捂上嘴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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