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叫道:“我真与俞济民有旧,我之弟孙克咸与俞济民乃是连襟,我也是桐城人,桐城方氏与我家世代通好……”
他在急切间,将自己能想到的与俞国振的关系都说了出来。那民兵冷笑道:“已经被你诳了一次,现在岂能再被你骗了?就算你是孙临的兄长,也去跟我们官长解释去!”
“孙临的兄长竟然与龙华会的这群土匪痞类勾结,说出来真让人不敢相信,这厮喊得倒是和真的一样,这岂不是将我们当傻子么?”
孙晋被拖着发髻拉到一边,与那些龙华会的会众绑在了一起。龙华会的会众都是乡间一些被煽动起来的愚昧之人,此时心中对他们的天师教主虽然还是犯着嘀咕,可究竟是怕天下的神佛惩罚,不敢口出恶言,但对于孙晋,他们却是毫不害怕。觉得自己落到这般地步,这个孙晋也有几分功劳。因此,他们便一个个抽冷子踢打孙晋,口中也咒骂不休,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表明自己幡然悔悟一般。
到得后来,武装民兵不得不将孙晋又拖到一边去,免得他被这些龙华会会众打死了。
即使如此。孙晋已经是遍体是伤,身上血污鼻涕和水渍混杂在一起,狼狈模样。甚为不堪。他初时还想着分辩,到后来他也明白,这些武装民兵是不会听他的了。他只能忍着。
可是直到傍晚,武装民兵们的首领才来见他。
“你真是孙克咸先生的兄长?”那位首领看到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此时孙晋又冷又饿,而且还挨了打,再没有半点平日里文人的潇洒,看上去老了十岁也不只。
“我们自幼失怙,克咸是我一手带大,他一方家的亲事,也是我与方总督敲定的。”孙晋这个时候再也不敢多说。问什么他答什么,脸上的神情也是心灰意冷。
“那倒奇了,你既与孙克咸先生有如此关系,与方总督又是姻亲,那就是我们统帅的亲戚。你不来帮我们统帅。却去帮着那些龙华会的疯子……啧啧,当真让人想不通。”
孙晋默然无语。
他根本没有向对方解释自己想法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对方只是武装民兵的一个低阶首领。这样的人,出身都是过去的泥腿子,只因随了俞国振。如今生计不愁,而且俞国振还给了他们相应的地位。
和他们说什么儒林,谈什么正道,那是对牛谈琴。
这等小人,只要用之,不可信之。
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在孙晋脑子里转着,他不出声,对方啧啧了两声后道:“既然你说有这样的关系,我倒不好处置你了,正好,上面说了,擒获的各方首脑都得押送到上海去。这位大孙先生,咱们统帅如今到了上海,你去与他说吧。”
孙晋听闻俞国振本人已经到了上海,顿时眼中一亮:“他调兵来了?”
“对付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要调什么兵?”那民兵首领哈哈一笑:“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了,我几十个武装民兵,就可以把你们两千多人击溃,剩余者也休想逃走,必然成为俘虏,哪里用得着正规军?”
孙晋唯有一声轻叹。
崇祯二十六年二月初十,受到沉重打击的孙晋被送到了上海县。这几年他隐居乡野,只是耳闻上海的变化,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此前他是到过上海的,因此,当押运他的船抵达上海宝山码头时,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没办法闭上了。
早就听闻新襄被俞国振在短短几年间,从一片荒地变成了一座大城,孙晋因为没有亲身去过,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夸大。可现在看到了上海,他开始相信,俞国振真的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这让他有些茫然,他一生追寻的正道,与俞国振正在走的道路,有着根本的冲突,甚至可以说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他们自命儒林清流的儒林君子们,没有将大明带到昌盛中兴的高度,也没有给天下百姓甚至一府一县的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
而俞国振却做到了……难道说他们的正道是错的,而俞国振的歪门邪道才是对的?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孙晋就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才到上海,才看到这座城市,就怀疑起此前坚持了几十年的信仰来!
眼前一切都是俞国振收买人心的把戏,不可信,不可信!
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然后,他便被押上了岸。
和他一起押上岸的远不只一个,龙华会和江南一带的劣绅豪强,还有那些习惯了对地方事务指手划脚的宗族长老,被捕的人物多达几百人。他们全部被押解至上海,而当他们被士兵驱赶着经过长街时,周围原本匆匆往来的行人都纷纷驻足观望。
孙晋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向俞国振表明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地的机会!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