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请安,小古氏态度便不如往日和煦,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俞明薇静静坐在一旁,脸色憔悴,眼睛仍有些红肿,俞秋薇斜倚着身子,正在给她说笑话。
见俞宪薇进来,俞明薇抬起眼睛,有些哀怨地看了俞宪薇一眼,委屈地怯声道:“姐。”不过一夜之间,她突然多了些许几年后那楚楚动人风姿的影子,却让俞宪薇不由有些不寒而栗,连回答的话都顿住了,没能立即回应。
俞明薇怔了一下,以为是俞宪薇故意不理自己,便更加委屈了,眼里越发氤氲出雾气来,几乎是立刻,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玉般光洁的脸庞划下。
小古氏好生心疼,忙斥责道:“宪丫头,对待妹妹怎能如此无礼。”
这时,跟在俞宪薇身后进来的赵嬷嬷突然插话道:“给太太请安。”
小古氏压住怒气,对赵嬷嬷道:“嬷嬷快请起。我正要教训六丫头呢,怎能这么不知轻重,居然敢让嬷嬷去给她守夜,对长辈的人这样不敬,实在是太不成规矩。我定要好好施以惩戒,让她受点教训,日后再不能如此嚣张。”说着,便要吩咐赖妈妈。
赵嬷嬷却道:“太太多虑了。六姑娘并没有冒犯老奴,只是听说老奴近来夜间睡眠不稳,好心让老奴去南跨院修养一夜。托六姑娘的福,昨夜老奴倒是睡了个好觉。”
赵嬷嬷态度陡变,小古氏不由暗生惊疑,虽猜测不出原因,但并不因此死心,道:“嬷嬷的好意我明白,但实在不必为她遮掩,虽说六丫头年纪还小,但到底是做姐姐的,底下还有妹妹看着呢,这样顾前不顾后,如何给幼妹做榜样?况且,老爷上任不在家中,这严父慈母只能由我一身兼任,今日若不给她立下责罚,也难向老太太和老爷交代。”
赵嬷嬷看了小古氏一眼,心中一声叹息,道:“老奴并不是遮掩,而是事实的确如此。昨日听到的那些传言,大约是下人会错了意,传错了话,根本当不得真。六姑娘对老奴并无不敬无礼之处,老太太那里老奴亦会去说明,太太也不必担心。”
小古氏一滞,她之所以能放开手脚教训俞宪薇,全因劝得了赵嬷嬷站在自己这一边,便可不必担心俞老太太会有意见。此时赵嬷嬷突然替俞宪薇说话,这叫她不得不有所顾忌,小古氏深深看了俞宪薇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重罚了。但宪姐儿不够友爱姐妹,须得略施小惩,好叫她知道悌爱之情,就罚抄女诫一百遍吧。”
因小古氏已经让了一步,赵嬷嬷不便再置喙,便没有说话,俞宪薇也知小古氏今日势在必行,便只能上前认罚。
小古氏心头之气这才平复了些,招手叫了俞明薇过来,护在怀中好一番宽慰。
不论实际如何,但人人都当俞宪薇和俞明薇是一母同胞的双生胎,如今小古氏对待女儿却这样悬殊,喜恶分明,一般人见了,或许会当她是疼爱幼女,而有心人见了,只怕就会生出疑惑,毕竟,母亲对女儿,再如何不喜,也不会乍然变得这般冷漠。
俞宪薇猜想,小古氏如今态度突变,并不再仔细避讳,想必一则是因为俞宏屹没有带她上任,心中怒气难解,便不肯继续为俞家当这有名无实的生母,二则,小古氏当家数日,插手家中各处事物,渐渐有了底气,便想要借此试探一番俞老太太的态度,若能摆脱了俞宪薇这个包袱最好,实在摆脱不了,也不愿再和以前那样为着名声悉心教导照顾。而顺带的一点,则是因为俞宪薇惹了俞明薇,小古氏如今丈夫已然靠不住,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爱女心切,必定想替女儿好好打压一番俞宪薇,叫她们姐妹及众人都知道谁才是三房最金贵的姑娘。
说来也是,当初被亲情蒙蔽了眼睛,俞老太太不喜她,家中其他亲人也不亲近,一片冰冷中唯有小古氏的一点关爱和俞明薇的姐妹情才是有些温暖的,所以俞宪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对她们绝对地信任,也没有丝毫怀疑,此时信任变作仇恨,便不吝于把小古氏的心思往最恶毒最自私的层面去靠。甚至脑子里条件反射地立刻开始思索更恶毒更自私的报复手段。
其实两相比较,俞宪薇知道自己并一定就会输,她一个孤魂野鬼,该有的不该有的上辈子都彻底失去过,这一世重来,再没有什么能真正牵动她的心神,无欲则刚。而小古氏和俞明薇则所求甚多,什么都放不下。若真到了势如水火的一天,俞宪薇可以毫不犹豫破釜沉舟,而小古氏母女则断然不会有这个勇气。况且她在暗,她们在明,又多出几分胜算。
所以此时,俞宪薇并不惧怕小古氏的怒意,她选择避让,只是用了一种相对平和的态度,冷冷地看着对方由静生乱,露出破绽,再用钝刀子慢慢地、一刀一刀割在她们母女弱点上。
比如这两日的事,昨天的事早已达到她预料中的后果,小古氏如今的打压和描补,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更会加重其他房人口中的闲话,他们不但会越发认定俞明薇娇纵,也要说小古氏太过宠溺女儿,教女不严。
毕竟这里不是任上,大房二房的人也不是以前那些官眷,亲近的官眷们不但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因为彼此夫君利益相连,不但不会多事,甚至还有可能好心描补些许。
而家中这些人,平日无事都要生事,非斗出个尊卑次序来。如今有了事,还有不趁机搅混水的?
更何况这些年俞家家业扩大了不少,将来这份家产如何分割也还未定,但现在因缘凑巧,小古氏几乎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独大地位,若被她借着这机会做大,在管家时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什么事来,昧下产业,以后三房人分家之时,大房二房必定吃亏,所以现如今,不但二房王氏,只怕连吕氏心里都要生出忌惮,也会愿意用什么事下一下小古氏的脸面,好叫她不那么顺遂。
妇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最重要的责任,其次才是管家理事之能。若小古氏有了个教女不当的名声,俞老夫人纵被她笼络住,心里也会犹豫,对小古氏管家之能亦会连带生出几分怀疑。
小古氏如今的行为,对她自己而言是得不偿失的,可惜她在外独自理事惯了,对这些妯娌争斗还没有清晰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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