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又问:“昨夜你朝陛下说了什么?”
吕仲明笑了笑,说:“你让世民不要担心,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长孙无忌不得不点头,毕竟李渊说过要立李世民为太子,也没有旁的佐证,全凭李世民一己之言,且李渊没有宣旨,这才是最要命的事。一天只要天子不吭声,一天李世民便有危险。
现在李世民出来建府,受封天策上将,也就是说李渊暂时不会再考虑把他立为太子了,李世民立下的所有功劳都已封给了他。相当于给李建成吃了一枚定心丸,虽然李建成不太愿意,但也只有这样,李世民才不会再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吕仲明不得不承认,李渊还是很狡猾的,知道无心说错了话,也知道如何补救。这么一来,两个儿子都可以消停了。
尉迟恭正远远看着吕仲明,觉得他和长孙无忌的对话太久了,然而刚走过回廊,下了阶梯来到校场时,李建成便在询问秦琼罗士信带兵的事,罗士信哂道:“当初在太子面前是这句话,如今也是这句话,兵贵精不贵多”
一直沉默的李元吉突然开口道:“久闻罗将军擅带兵,不知马上槊技如何?”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微变,武将虽然都是大老爷们,却不代表这些人不八卦,罗士信与公孙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李元吉对公孙氏有意,也早已传遍全城,李建成听到这话时便开口道:“元吉,罗将军为我大唐征战南北,何以如此无礼?”
李元吉没说话,李密便开口解围,解释道:“昔年大海寺外一战,罗将军奋勇如神,如今仍是印象深刻。”
不说还好,一提起大海寺,罗士信与秦琼便想到了那场惨败,罗士信冷冷道:“士信不如邢国公,幸亏当年手下留情,还是承让了。”
李元吉欣然道:“晋阳一战后,元吉受两位将军提点,这些日子里勤于习练武艺,不若请罗将军再指点几式?”
罗士信笑了笑,知道两人的梁子,就算没有公孙氏也结下了,征并州打突厥时,二人没少吵架,李元吉心高气傲,迟早要整倒罗士信。
“刀枪无眼。”罗士信懒懒道:“三殿下要比试,罗某却怕下手重了,伤了殿下不好。”
数人耸动,李世民正要打圆场,罗士信却朝众人一抱拳,淡淡道:“士信下个月,将于公孙氏完婚,不若三殿下与各位将军,得空前来,为罗某作个见证?”
这下所有人大哗,李密大笑起来,说:“罗将军真乃奇男子也。”
李世民咳了声,脸色不太好看,罗士信当众宣布婚事,这婚事却未曾经过他这个顶头上司的同意,更未曾朝任何报备,且还是与曾在平康里的乐婢结下姻缘,再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个”李建成也没想到罗士信会来了这么一手,说:“婚事还是容后再议罢,我看不如这样”
正说话间,吕仲明才与长孙无忌谈完事,匆匆赶到,见气氛很奇怪,所有人都僵着,便茫然问:“怎么了?在聊什么呢。”
秦琼笑道:“你罗大哥刚宣布了婚事,请大家下个月去喝酒。”
吕仲明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笑道:“一定去的,恭喜罗大哥,我这可有个嫂子了。”
吕仲明开了个头,便已敲定转角一句把话推死,连李世民也转圜不得,此事再无法挽回,只得道:“恭喜罗将军了。”
“罗将军,国师。”魏征冷冷道:“恕我直言,按我大唐律法,这事”魏征还是给罗士信留了个面子,说:“是不能明媒正娶的。”
“没关系。”吕仲明乐道:“天底下不是明媒正娶的事不是多了去了么?”说着又朝尉迟恭挤了挤眼,又道:“大家心里知道就成,对不对?”
这下所有人忍不住大笑,尉迟恭也忍不住莞尔,点了点头,面现幸福之意。
李元吉不住发抖,险些就要开口骂人了,吕仲明又道:“走罢。”
“等等。”李元吉道:“方才要向罗将军讨教,话未说完,依我看来”
“元吉!”李世民开口道。
李建成登时就有点为难,罗士信却一哂道:“自当奉陪,三殿下,比武弄槊这事,就怕罗某控制不住,三殿下量力而为即可。”话中之意,竟是丝毫不把李元吉放在眼里。
吕仲明微一沉吟,便知要糟,李元吉挑了罗士信,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不可能要上来自取其辱,说不定要来个碰瓷。万一待会罗士信失手把李元吉给打下马,李元吉故意哼唧几句,到李渊面前去
不对!吕仲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李元吉一定是想借比武之机,败给罗士信,到时候去找李渊哭诉,就说罗士信与他争风吃醋,最后扯出公孙氏来,罗士信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秦琼咳了声,开口道:“不如”
尉迟恭却无所谓一笑,截住了秦琼的话头,笑着说:“三殿下,罗将军虽习练槊,却惯常战场杀敌,出手俱是杀招,只怕一下收不住手,某则爱玩长槊,不如由我老黑来陪三殿下玩玩,如何?”
李元吉:“”吕仲明心中叫好,显然尉迟恭与秦琼都看出李元吉不怀好意,李元吉正要设法推搪时,秦琼又欣然道:“三殿下那天回晋阳时,曾说想和咱们仨切磋切磋,现在正是机会了。”
“来人!”尉迟恭道:“备马槊!”
手下轰然应允,散了去备马,尉迟恭简直是与秦琼一起挤兑李元吉,吕仲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然而他知道李元吉上次弃守晋阳确实触了秦琼的怒点,秦琼脾气虽然大多时候温和,与罗士信一矛一盾,惹到他时,却是毫不客气。
于是天策府卫在校场上排开,李元吉接过长槊上马,尉迟恭上了马一身武袍,未穿铠甲,也接过长槊,随手摘掉槊尖,当啷一声扔在地上,说:“末将以钝槊讨教,三殿下不必弃槊,伤不得我,放马过来就是。”
这句话简直嚣张至极,然而武将们又都知道尉迟恭确实有这本事,秦王麾下虽无排名,尉迟恭却是公认的第一,连李靖也不敢说自己胜得了尉迟恭去。
吕仲明与秦琼坐到一旁观战,数人散开,李建成颇有点不忍看,然而这是李元吉搦战在先,这下也没办法了。
“他打算去陛下面前告状。”秦琼小声道。
“我知道。”吕仲明低声道:“尉迟也会处理好分寸的。”
正短暂对答时,罗士信走过来,朝吕仲明道:“六月十六,贤弟,你来不来?”
“当然要来。”吕仲明笑道。
罗士信伸出手,吕仲明便与他抱了抱,罗士信又走开,前去通知徐世绩魏征等人,诸人纷纷点头,有的答应会去,有的则告知容后再说。
鼓点起,李元吉深深呼吸,对着尉迟恭,一挺长槊冲来,尉迟恭驻马而立。
那一刻吕仲明还是有点小紧张,不是怕李元吉伤了尉迟恭,而是怕尉迟恭收不住手,打伤了李元吉。
尉迟恭摊开手,有卫士跑向尉迟恭,将一根布条放在他的掌中。
尉迟恭将布条系在眉眼间,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登时场外大声喝彩,尉迟恭此举太也托大,竟是蒙眼对敌,然而他漫不经心地仰起头,英俊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添魅力,稍稍侧过脸,眉毛动了动。
吕仲明知道这个表情是说,看我帅不帅。
“骚包。”吕仲明哭笑不得道。
“国师。”李密笑道:“可不能用法术帮着尉迟将军了。”
“这是自然。”吕仲明皮笑肉不笑答道。
鼓点停。
只见李元吉舞起长槊,大喝一声,冲到尉迟恭面前,却不击打,而是退了出去。
尉迟恭笑了笑,纹丝不动,也不说话,静静地蒙着双眼,就那么控马立着。李元吉在外围游走,绕着他走了半圈,忽然一槊从尉迟恭背后刺来!
吕仲明:“!”
尉迟恭依旧一动不动。
李元吉那招果然又是虚招,收回槊后,再游走半圈,额上已冷汗涔涔。
说时迟那时快,李元吉奋力一振长槊,尉迟恭终于有了动作,朝马背上一伏,李元吉一槊扫空,周围轰雷般叫了声好,紧接着李元吉控马退后,再朝尉迟恭冲来。
李元吉控马技术还是可以的,倏而抽身再冲至的功夫,赫然有点门路,想是得遇名师,尉迟恭却不与他交锋,双腿一夹马腹,背对李元吉,朝前冲去。
登时二人拉开了距离,李元吉穷追不舍,尉迟恭减缓速度,朝马腹下一翻,整个人藏身马下,李元吉第二槊扫来,又扫了个空,紧接着尉迟恭从左下方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荡了起来,李元吉猛一勒马缰,还未回过神,手中长槊便已被尉迟恭夺走。
“好!”秦琼也忍不住喝彩道。
李元吉战马冲势未停,尉迟恭已在马背上一翻,双手各执一槊,将李元吉的腰一架,登时长槊冲力外加战马的惯性同时施加于李元吉身上,把他整个人挑得离马飞起!
观战者疯狂喝彩,李元吉被挑得飞出近一丈高,越过人墙,朝东边飞去,哗啦啦声响,摔在人群里,尉迟恭这才笑了笑,解下蒙眼布,莞尔道:“得罪了。”
罗士信道:“那小子腰力好。”
“嗯。”吕仲明道:“这么大个人,却敏捷得很,他还可以把腿这样这样”说着把一脚抬起来。
尉迟恭每次在床上跟个打桩机一样,身体极有韧性,腰力确实非常好,而且又能做许多高难度动作,有时候连吕仲明自己都受不了,正和秦琼对话时,忽然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吕仲明:“”吕仲明马上收脚,满脸通红,大家又装作没看到,呵呵笑,李元吉灰头土脸地起来,眼中都是怨毒之色,却只得过来,朝尉迟恭拱手道:“多谢尉迟将军指教。”
“你还得再练几年。”尉迟恭挫了李元吉嚣张气焰,倒也不计前嫌,认真道:“练武讲究心无旁骛,若想精修此道,须得把别的事都放一旁。”
秦琼开口道:“比武时,重要的不是杀敌,伤敌,也不是取胜,练武,为的就是练武。”
罗士信淡淡道:“我也送你一句,三殿下,你戾气太重,几年前,我也是这般,得了国师一句点化,现在不再为了杀敌而上战场了,希望你也明白,自己为什么学武。”
吕仲明见数人都给了李元吉一句话,便笑道:“我也赠你四个字,元吉。提刀时,须得‘目无全牛’之境,如此战无不胜。”
“谢诸位赐教。”李元吉敷衍答道,又是一抱拳,望向李建成,李建成也不好再待下去,便告辞离开,带着一众文臣走了。
李世民刚建府,杂事诸多,长孙无忌正有事商量,李密又拉着李世民寒暄,数人便把一众武将送出府去,尉迟恭牵着吕仲明的手正要走,房玄龄却从后面追上来,说:“两位留步。”
三人走到一个巷子内,房玄龄朝尉迟恭道:“尉迟将军,须得设法把李密做了,否则程知节与徐世绩易生离心,有李密此人在,长安势必不得安宁。”
吕仲明眉头微微一拧,要开口,尉迟恭却以眼神制止了他,说:“我去办罢,什么时候?”
房玄龄道:“不可被东宫抓住把柄。”
尉迟恭点头,吕仲明暗道这下恐怕要直接与李建成对上,正要劝说缓和点的方法时,尉迟恭却道:“昨天答应了我什么,忘了?”
吕仲明想起答应尉迟恭,全力辅佐他支持他,只得不再对此事发表意见,心下仍有点不太舒服。杀李密,吕仲明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让尉迟恭去杀,若做得不周全,尉迟恭就要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