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燃起三堆篝火,熊熊火焰在黢黑的夜里升腾着,映得岩壁半明半暗,人影憧憧。
不用说,这三堆篝火自然分出三拨人来。苏翎隐隐觉得不妥,但今日初至,还是日后再做考虑。
见苏翎回来,郝老六等连忙端上一碗冒着香气的肉汤,碗中居然是两只鸡腿。
“都吃过了?”苏翎问。
“都饱了,”郝老六笑着说道“每人都吃了三碗,还剩的多。”
苏翎点点头,正打算喝汤,瞧见那群女真人正在火上烤肉,便又问:“他们喝了么?”
郝老六面色犹豫。
苏翎不快,放下碗,起身向女真人走去。
女真人都围着火堆坐着,那病人也躺在旁边,身上盖着件熊皮。见苏翎走来,几人连忙站起。
苏翎见女真人身边有几只木碗,便俯身拾起一个,示意都跟着他走。
来到灶台边,锅里果然还剩不少,苏翎满满盛上一碗,递给女真人,示意其他人照样自己盛。女真人也不客气,各自盛满肉汤,向苏翎一一低头示意,走回篝火旁。
自打苏翎出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此时见苏翎这一幕。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位全身铠甲地武官处处透着不同。令人捉摸不清。往日对于辽东旗军地印象。竟然是全然不对。
“往后。不许再出现这样地事情。”苏翎狠狠瞪了瞪做饭地几个妇人。
那几个女人慌忙跪下。却不言声。
陈家大小姐犹豫了下。还是轻声说到:“大哥。不是她们地错。是那些人没过来。”
苏翎更加不快。面色黑地可怕。
“没过来?你们吃地这些是哪儿来地?自己飞到锅里不成?”
陈大小姐面色一红,不敢再说。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不错,他们是女真人,可我们是谁?”苏翎沉着脸扫视四周。
“你们大概还想着自己是大明的百姓,比那些山里人高出一等。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这儿的。”
四周鸦雀无声,连郝老六等也都静静听着,对于女真人的态度,他们这位大哥的做法虽不令他们惊奇,却多少觉得太好了些。
苏翎缓了缓,语气不那么严厉“你们想想,自己跟他们比,有多少长处?打猎?还是骑马?他们在这山林里住了数百年,你们哪一样能比他们强?”
这无需回答,陈家姐妹不需说了,这些家丁,怕是连一只猎物都弄不回来。
“大家要明白,我们这里不是辽东界内,不再是大明的土地。凡事要换个想法,若是他们不走,我们都要好好向他们请教。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在这山林里活下去,才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明白么?”
众人均在心里回味苏翎这番话,有些已不觉地暗自点头。
“今日初至,这些也不全怪你们。只是往后,不得如此。”苏翎说道。
苏翎似乎沉思着什么,忽然就停下,却也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苏翎才开口说到:“大明朝与女真族之间,是是非非很难说清。原本我们的军务,便是与女真游骑相对。很多事情,我知道,你们却不清楚。即便我说了,你们也未必明白。”略微一顿,苏翎继续说到“你们只需知道,女真族并非是所有人都与大明为敌。这些年他们族内就没有能好好过日子的人。就好比。”
苏翎似乎觉得不好措辞,但还是说下去。
“就好比你们原先的陈家,不管是为什么,总之是斗来斗去。不过,他们可没你们这般好运。要么举族被杀,要么,便是全族上下老小,都沦为胜者奴仆。”
“这胜与败,都与这些普通女真人无干,那都是头领的事。胜了,或许能分到一两匹马,败了,不是死就是任人摆弄,连妻儿老小也不能保全。你们说,你们与他们,有多大差别?”
家丁们都有些动容,这番话可是闻所未闻,但道理却是说的实在。苏翎的话无疑是埋下了一颗种子,让这些人习以为常的一些想法,开始动摇。
“当然,对于与我们为敌的,不管是谁,我们都不会手软。你们只需知道,对我们好的,我们便要对人家好,敢招惹我们的,不论是女真还是大明的人,都不会让我们罢手!这便是我们的规矩,都记住没有?”
“是。”一片低低的应声。
苏翎满意地看着众人,这些人不一定完全明白他的话,但意思还是懂的。
最先明白的,还是那几个做饭的妇人。没等苏翎发话,几人便另寻一口小锅,将剩余的肉汤盛满,端着走到女真人的篝火边,放在他们身旁。
普通人最理解朴素的道理,苏翎说的“谁对我们好,我们便对谁好,”再是直白不过。那几个妇人所作,看起来就像是与邻家往来一般。这种气氛无疑消除了仅余的一丝隔阂。当然,这仅仅是对这几人而言。
苏翎不再说话,返回郝老六等处,坐下端起那碗肉汤便喝,味道的确鲜美,饥饿似乎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苏翎也是一口气连喝三碗,这才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看着苏翎作出同样的动作,郝老六等人都笑了。
这边刚放下碗,那边陈家大小姐、二小姐便向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包裹。
“大哥,这是名册。”陈家大小姐轻声说着,递过两页纸。
苏翎接过粗粗一看,见是一手整齐的蝇头小楷,不禁看了看大小姐,正巧大小姐也双目瞧过来,两人一碰上,又满脸红晕地低下头去。
苏翎也不细看,伸手揣进口袋。这陈家三十一位男丁,四位女仆,加上陈家姐妹三人,再算上自己这方十九人,共计五十七人。除了七个女人孩子,五十人都是青壮,这劳力不愁。可这粮食却吃不到两月,算上打猎相补,最多四个月。就算明日就垦田下种,怕也接不上收成,还得另想些法子。
苏翎正不由自主地想着,就听陈家大小姐说道:
“大哥,这些给你。”将两个包裹放在苏翎面前。
苏翎看看包裹,不解其意,抬头注视陈家大小姐。
大小姐仍旧是低眉侧目,轻轻揭开包裹,却是一堆金银,约摸百多两碎银,还有一叠金叶子。
“大哥,这是小妹随身带的,走的匆忙,就仅有这些。”这话的意思,未必不忙还有更多?到底是大户人家,财大气粗。一旁的郝老六等人都眼睛一亮,虽不是贪财,却也是开了眼。
“如今既在这里安家,留在小妹身边也是无用,还是大哥拿去,到能有些用处。”
苏翎一时没应声,既不收下,也不说话。
“大哥还在生气么?”陈家大小姐轻声说到。
苏翎摇摇头,起初那点怒气不过是一时之气,这件事当真与陈家姐妹没太大关系。
“就如大哥所说,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难道大哥还不当小妹是一家人么?”这话说起来似乎有些脸红。
苏翎不能不说话了,这陈家姐妹都是伶牙俐齿的。
“好,即是一家人,我也不虚套。往后还要添置一些家什,正愁没银子可用。”
陈大小姐婉然一笑,又柔声说到:“大哥还不知小妹姓名呢。”
苏翎一愣,倒是实话。
“你叫什么?”
郝老六心里直嘀咕,这大哥真是太直了吧,怎么也该说声:请问小姐芳名?
陈大小姐却不在意,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和。
“小妹姓陈”
这回郝老六又该说了,都是废话,陈家大小姐不姓陈,姓什么。
“名芷云,二妹芷月,小弟若疏。”
苏翎听了,莫名便冒出一句话来。
“淡云往来月疏疏?”
陈家大小姐陈芷云惊得睁大双眼,连一旁的二小姐陈芷月也像是骇住了。这分明是两姐妹闺房里玩耍时寻的句子,想将姐妹三人的名联起,在众多的诗句中,只选了这一句,出自南宋李易安的浣溪沙,这武官如何知晓?
苏翎却似不以为然,说到:“我叫苏翎。这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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