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陕北民歌:“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咱亲人解放军”凯山年轻的脸孔上泛起红晕,朝段苏权风趣地喊:“段同志,这不就是打运动战吗?”
段苏权笑了。那只烤猪已经只剩了骨架给毛泽东的千字情况反映完成了。段苏权陪同凯山来到上海,住进上海锦江饭店,准备晋见毛泽东主席。
两天过去了,迟迟没有消息,凯山食不甘味,心里有些急。
“段苏权同志,是什么原因使毛主席对我们的接见推了又推呢?”
在餐厅的包间里,凯山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再次问将军。
段苏权也有些困惑了解。这次是毛泽东主席特邀凯山到上海见面,没有特殊原团是不会迟迟不露面的。什么事情使主席难以脱身呢?
“凯山同志。请不要着急。”段苏权放下筷子,安慰道:“在国内难得这么清闲,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段苏权出国一年来,他不知道,一场大的政治动荡正在国内酝酿着渐渐形成气候。他的那位老上级、老首长,曾经参与决定他为秘密出使人选的罗瑞卿大将,正在这同一个城市里经受着一生中最为严酷的政治诬陷与迫害。
这是1965年的12月中旬。
罗瑜卿受迫害的全过程,在他的女儿点点的回亿文章中已有了详细叙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大将军襟怀坦荡,蒙冤不怨;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罗瑞卿大将是个历经大难而不死的传奇人物。“四一二”大屠杀,蒋介石没能够杀了他;二次反围剿观音崖之没,子弹打穿脸腮,他继续指挥战斗,阎王爷点了名也拒不报到;长征中,他弹伤的嘴只能张开五分之一,照样嚼着草根皮带将二万五千里征程走下来;日冠对太行山灭绝人性的大扫荡,多少次他都化险为夷然而此时此刻,他就住在距锦江饭店不很远的上海建国西路618号,开始经受林彪一伙人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难怪段苏权一无所知,无法向凯山丰威汉做解释,就连参加上海会议的许多人在开会前也是一无所知。
会前,刘少奇曾向贺龙元帅:“开什么会呀?”
贺尤睁大眼睛叫起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而罗瑞卿大将更是毫无思想准备。他在12月9日到达昆明。当段苏权陪同凯山到达上海时,罗瑞卿大将正在接见昆明军区的领导干部,还谈到了援越援老的抗美救国战争,罗瑞卿11日来上海参加会议,行前曾问贺老总:,‘开什么会,带什么材料啊?”
贺老总说:“带上军事地图就行。”
他们想的还只是履行军人的天职,却不知道已经有暗箭射来。大将军一生南征北战,无所畏惧。对于党内有人搞阴谋施诡计却毫无思想准备,以后终于发生了不幸的悲剧。对此,罗瑞卿在去世前,重读了根据毛泽东倡议而编写的不怕鬼的故事,曾感慨系之,喟然叹道:“干革命,就不能怕鬼,不能信邪。同林彪斗争,我吃亏就吃在怕鬼上。”
同许多老一辈革命家一样,罗瑞卿是从长期的革命斗争中,经过许多胜利和失败之后才认识到毛泽东思想的正确。
他也深知毛主席晚年的错误,并且自己蒙受了极大的痛辱。
令人感动的是,他总是从革命大局出发,冷静地全面地科学地来评价毛主席,从不意气用事。
他说:作为毛主席的学生,对毛主席晚年的错误,不能说自己就没有责任。
罗瑞卿长期以来把自己看作是毛主席的“大警卫员”
受尽磨难终不悔。周恩来、朱德、毛泽东逝世的三次噩耗。
他都是在外地得知的。每一次,他都是经过同江青反革命集团做坚决斗争之后才得以回京参加葬礼。“四人帮”不给他汽车坐,他指着截去小腿,摘除了股骨的残腿说:“我爬也爬到***参加毛主席的追悼会!”
后人每论及此,无不感慨泪下
两天之后,毛泽东的秘书终于打来电话:“段苏权同志吗?主席今天会见老挝同志,请你陪客人来吧。”
段苏权将军陪同凯山一行驱车来到上海体育馆。
毛泽东不住宾馆,住体育馆。因为体育馆有游泳池。迷信人说毛泽东是真龙天子,离不开水。其实毛泽东是酷爱游泳运动,这一点已是尽人皆知。
来到体育馆,卫士将凯山一行人引进毛泽东住所。
这是一个套问,外间摆着一圈沙发,靠墙放着儿个书橱,屋角的花架上。而盆君子兰正含苞欲放。
大家在外间沙发刚坐下不久,毛泽东从里间走出来。他穿一双黑色圆口布鞋,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见凯山一行人要站起来,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不必客气,自己在正中位置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有那些个官场上的礼仪,一切都是同志式的,轻松。
随便、亲切、自然。毛泽东已经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熊猫牌香烟,熟练地擦燃火柴,问:“你们来四天了吧?”
“是的。我们一直在等待您的约见。”凯山回答。
毛泽东歉然一笑,把烟点燃,随手将火柴梗丢进烟灰缸,说:“我这个官僚主义,你们不要学。”
他停住话,深深吸一回香烟,略停顿,徐徐吐出一股蓝幽幽的烟雾,掀起眼皮望凯山,老朋友拉家常一样问:“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
“很好。”凯山向前倾倾身体。
服务员步履轻捷,送上香酩。、
“请用茶。”毛泽东示意,自己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大家便也象征性地端杯呷点茶水。
“你们在国内搞得怎么样?”毛泽东重新望住凯山“有点起色吗?”
凯山坐得很正直,望着毛泽东说:“我们学习中国和越南的经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他咽口唾液,又指陪同前来的将军“段苏权同志的工作组给了我们许多具体的帮助。”
毛泽东望一眼段苏权。笑道:“段苏权,你在平北工作过吧?”
段苏权起立报告:“是的,主席。”
毛泽东将手朝下压压,示意段苏权坐下。
“巴特寮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啊?”
“寮是老挝的同名异译,老挝又译寮国。巴特寮就是‘寮族的国土’,是抗法战争中老挝爱国力量的自称。”
“噢,”毛译东点点头,继续问:“老挝现在各派政治势力怎么样啊?”
凯山丰威汉介绍了老挝人民党及爱国战线的情况,又介绍了中立派力量的分裂情况:富马亲王和贡勒倒向右派后,以敦上校等人为代表的爱国中立力量与爱国战线进一步加强了战斗团结。他特别介绍了老挝右派力量内部矛盾斗争的情况。由于美国执行的“一厩多马”和”中途换马”政策,使其各派走狗集团之间互相争权夺利、互相排挤。互相火并,互相颠覆,甚至发生流血冲突。富米诺萨万集团与培萨纳尼空集团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尤其激烈,多次互相厮杀。凯山也介绍了文翁、西河等右派代表人物的政治背景及现实情况。
毛泽东听过之后,点点头,转而问:
“老挝现在有多少人口?”
“我们常说300万。”凯山略一顿,又补充道:“联合国的统计数字是260万。”
“少数民族占多少?”
“主要是苗族,不到20万。”
毛泽东微笑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有些苗族的上层分子在你们那里捣乱?这不要紧,你们去做工作,争取它的群众。你们的主要敌人还是诺萨万、萨纳尼空、文翁、西河。把这些敌人一个一个消灭,地方一个个占领,剩下三、四个苗王,问题不难解决。”
凯山频频点头称是。
毛泽东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凯山,语调和缓他说:“你们一定要争取群众。不争取群众,群众不站在你们这边,敌人的武装就不易消灭,你们就无法站住脚。”
毛泽东讲话都是言简意赅,有的放矢,每次接见凯山,都要由中联部(段苏权参加)准备一个千字文章,简明扼要介绍一下老挝目前的斗争状况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以便毛泽东能在不长的接见时间里。尽量给老挝人民党和总指挥部的领导同志以实际帮助。
这样讲,并非什么“大国主义”而是实事求是。因为中国革命在前,胜利在前,经验很多,正像当年中国革命向苏联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一样。老挝革命也同样向中国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何况,这些谈话内容都是有文字记录的。
“你们是怎样对待俘虏的啊?”毛泽东续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回,再问一个新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段苏权等同志的“千字文”中所重点提到的。毛泽东坚持先问再谈,这也是对老挝革命领导同志的尊重。
凯山不自在地耸耸肩,记录上没有回答。
老挝不大注意俘虏政策,抓到俘虏、一般都是虐待或枪毙。
“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士兵都是劳动者。要争取它的士兵。”毛泽东语调温和动情,眼里闪烁着和蔼慈祥的波光。
“俘虏的军官士兵,愿意留者参加工作,不愿意留者要放回去。不要虐待俘虏,要宽大他们,包括军官也在内。帮他洗脑筋。不愿洗的顽固派,不洗了让他走,放回去再来打,抓住了再放回去。”
凯山静静地听着,面前渐渐出现了中国革命战争史的一个侧影:成功与失败,政策与策略,都在其中闪现。
“我们开头是杀过俘虏军官的,杀过3个师长,几个旅长。”毛泽东挥手做了砍头的手势:“就是27年至30年的事,犯了情误。以后纠正了,不管你多大的官,少将、中将。淮海战役,50万俘虏,有40多万留在了我们军队。”
毛泽东双目徽合。目光从眼缝里内烁,透过明亮的的玻璃窗,伸向遥远的天际。仿佛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金戈铁马、号角齐鸣的战场上稍顷,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望定凯山丰威汉年轻英俊的面孔:“即使是战犯,我们给他们的待遇也是不错的。让他们学习,组织他们参加。敌人叫洗脑筋,我们叫做思想工作。
傅仪是洗得比较好的一个。到外地参观,他还怕老百姓打他、骂他。现在大部分赦免了,明年恢复其公民权。这些人造不起反了,因为他们没有兵了。”
说到这里,毛泽东朗声一笑,充满自信:“假如你们把诺萨万、文翁、西河这些人抓住了,我劝你们也不妨用用济脑筋的办法,把他们当作宝贝看,这会有影响的。北平是和平解放的。傅作义率领40万大军起义。
军官改造,士兵加入我们的军队。可能还有少数下级军官。
连排长,他们是劳动人民出身,加入我军的也有。医生、无线电工作者也可以用的。我们政府有个部长,就曾是敌军的电台台长。参加红军以后帮助我们建设无线电。1930年我们开始有了电台,无线电工作者还不是俘虏的吗?还不是国民党替我们训练的吗?”
凯山连连点头,说:“我们很重视中国革命的经验,因为我们两个国家的情况有许多类似的地方。”
毛泽东不停地吸着烟,烟气随着谈话从牙齿间断断续续迸出:“社会里总是要分化出一小部分人,来进行社会变革。
比如我也是旧社会分化出来的,没有读好私塾,没有进过大学。我的职业是小学教员。那时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马克思、列宁。十月革命以后才知道马克思、列宁。组织中国共产党时只有7o个党员,都是知识分子。开一大时12位代表。那时谁也看不起我们。哪有你们现在这样大的势力?
那时我们不懂得搞军队,跟国民党合作。1926年举行北伐。
1927年上半年国民党反动派叛变了,杀共产党了,这一杀就好了,不杀人就不能革命。我看,你们这些人也是反革命杀出来的吧?苏发努冯亲王不是几乎被杀掉了头吗?”
凯山感慨道:“是埃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必须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
毛泽东缓缓点头:
“我们也是经常犯错误的。那时我们劝你们合作,许多同志掉了头,军队剩下也不多了。第一次日内瓦协议,越南南方统统搬到北方,我们也参加了嘛!”毛泽东这种严格自我批评的态度使凯山深受感动,以更加敬仰的目光望着毛浑东,一眨不眨听毛泽东讲下去:“受了损失不怕,总结经验教训站起来接着干就是。1927年国民党大搞白色恐怖时,我们有5万党员,被国民党杀掉一批,投降一批,第三批不干了。剩下不到1万人干革命。我们那时的人到现在剩下800人;现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还是这800人。”
言毕,毛泽东诙谐地一笑,又以调侃地语气补充:“人数少,资格老,有点经验,凭老资格哪。”
不知不觉,会见已进行了2个多小时。毛泽东思维敏捷,谈锋甚健,从老挝的形势又讲到整个东南亚的局势。临别,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儿步,说:、“现在越南南方的斗争比我们的抗日战争有发展。他们不把美帝看在眼里,也不怕飞机,以轻武器对付敌人的重武器,敢打夜战、近战,用手榴弹,拼刺刀,它的飞机、大炮就失去了优势。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劝你们也要向他们学习。”
凯山丰威汉起身握住毛泽东的手,充满信心和激情:“我们有决心把抗美救国的斗争进行到底。”
毛泽东抬起右臂表示送客,用他那高亢的声音最后讲一句:“还是那句话:中国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和可靠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