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而有力的前肢往旁边一扫,便听见肋骨折断的怪声,一名男子抛出手枪,整个人飞向半空。还不等此人落地,第二名男子被罴熊整个一撞,翻了个筋斗惨叫连连。第三名男子跳向风子,一把抓住风子睡衣衣袖,但罴熊早已转过巨躯,从后方挥下利爪,撕裂对方的背部,鲜血与哀鸣交错,男子在地上打滚,全身痉挛。
“亚罗沙,别打了,快逃吧!”
一听少女如此说道,罴熊便乖乖听话,弯下身躯趴在地板。风子精准地洞悉它的意图,毫不犹豫跳上罴熊宽厚的背部,双手紧紧揪住充满光泽的浓密皮毛,触感比想像中来得更舒服。
“好了?抓紧哦。”
罴熊向少女如此传达,然后奔进走廊。边跑边思考着接下来该往哪儿去,最好是能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想办法打理一些衣服来穿。倏地,罴熊感应到另一股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强大海穆尔正逐渐接近。是谁呢?心里才这么想,便见到三名饭店工作人员出现在走廊,以手推车搬运换洗衣物。
一看见罴熊,工作人员吓得尖叫然后跳开,一道疾风般的黑影从他们的鼻尖掠过。手推车翻了过去,似乎是风压模糊了视线,一旁的人们完全看不清楚什么东西晃过眼前。只有在某个距离才勉强得以确认出是一只在走廊急速狂奔的罴熊以及紧紧贴在背上的睡衣。由于睡衣太大,看不见睡衣主人的模样。罴熊弯进走廊转角消失无踪之后,众人才察觉不对劲“不好了!”一个掺杂了哀嚎的声音忙着赶去通报。
不知为何,远东大饭店周遭显得异常拥挤。虎之介与露妮放弃直接开车闯进远东大饭店的行动,抵达品川车站二十分钟之后,干二驾驶的四轮休旅车从相邻的饭店后方绕到地下停车场,距离约五分钟路程。
“下车!”
虎之介先行下车,从外面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一把抓住干二的衣领要把他拖出驾驶座。在地下停车场单调的照明之下,干二的脸呈现粘土色。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杀,以他自己为基准来看,等着他的只有这个命运。
“饶、饶命”
干二出声求饶,这是他以往数十次强逼别人说出口的句子,而干二一向以嘲笑与暴力回应对方的哀求。他双手放开方向盘,动作夸张地对着虎之介磕头。
“要、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饶我一命吧,拜托你!不、求求你!”
“下车就是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虎之介感到不耐,眼见一个原本粗暴又凶恶的男人突然转换成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他不但不会觉得同情,反而愈发火冒三丈。三个小时的车程里听着干二把自己的一切行径全数供出更是令他反感。
“我不小心尿出来了,等我一下啦。”
虎之介厌烦到了极点,于是放开干二的衣领。趁着这一瞬间,干二发出怪叫,紧抓住方向盘猛踩油门。四轮休旅车往前冲,虎之介一时失去平衡、重心不稳,勉强抓住敞开的车门,就这样被拖着走。干二瞥见虎之介的模样,嘴角勾起邪恶的笑意。他开车拖着虎之介在宽广的地下停车场奔驰。
已经走向地下停车场出口的露妮见状立刻赶回来,目睹虎之介遭遇危险,虽然想帮助他,却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绕着圈子想甩掉虎之介的干二注意到少女,笑意更增添一层邪恶,他粗鲁地打着方向盘,四轮休旅车笔直朝露妮冲去。
意图十分明显。露妮往旁边跑,干二便把方向盘一打猛追过去,然而车子的行进方式太不稳定,接连不断急转弯、毫不减速直往前冲的四轮休旅车排斥干二的操纵。随着干二的惊叫,四轮休旅车左侧的前轮与后轮浮了起来,车体往右边倒下。抓着右边车门的虎之介就这样被压在底下。露妮觉得自己的尖叫响遍整个停车场,随即传来一声闷响,四轮休旅车被火焰团团围住。露妮才想奔上前,一刻却定住脚步,她看见一个偌大的黑影正准备脱离车体。
从火团中现身的是一只老虎,巨躯一甩,抖落火粉与黑炭,衔在口中拖曳着的是头发与衣服被烧得焦黑,整个人跟条烤鱼没两样的佐伯干二。水开始从头顶降下,自动洒水系统启动了。
“真不想救这种人,可是他是重要的证人,把他留在这儿,应该会有人来救他吧。”
老虎的海穆尔将虎之介的想法传达给露妮。露妮颔首表示同意,并抚摸老虎的头,这个动作蕴含了一种亲爱以及同志之间命运与共的关系。此时火灾警报器响起,自动洒水系统的水量亦跟着增强。
“马上就有人来了,我们快走吧。”
露妮轻拉着老虎耳朵说道,老虎放开干二,低下身子。露妮带着有如圣女贞德一般的气势跃上老虎的背部,老虎随即往前奔驰。
坐在虎背的露妮陡地露出刺探四周的表情,因为她的海穆尔有所感应。不是李恩佛得伯爵的海穆尔,但很明显来自隔壁远东大饭店的方位。
“究竟是什么人拥有与伯爵和虎之介并驾齐驱的海穆尔?’’
露妮知道熊之血族的存在,但不知道亚罗沙这个人。既然有股身份不详的强大海穆尔迅速接近,只好提高警觉。
“虎之介,往左转!”
一接获指示,老虎便往左转进走廊。到了第四步,墙面的一扇门开启,厨师端着好几个看来造价不斐的大餐盘步入走廊。眼见就要相撞的前一刻,老虎无声无息地跃起,越过厨师头顶。这个动作固然细心,但吓了一跳的厨师仍然丢开餐盘,跌倒在地,餐盘的碎裂声与厨师的大叫声惊动了其他厨师,众人冲进走廊。
“失火了、失火了!”
“有老虎、有老虎!”
老虎背对直嚷着要找消防队跟警察的喊叫,不断往前奔去。强韧的四肢踩在水泥地,遥远的记忆隐约浮现,那段奔驰于长年冰雪不化的山脉、辽阔的湖水、高低起伏的草原的岁月仿佛历历在目。
这天傍晚,远东大饭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新郎是知名职业棒球选手,新娘亦是知名的歌手兼演员。介绍人是担任新郎后援会会长的政治人物,现任通商产业大臣(译注:相当于对外贸易经济部)。司仪想当然尔是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应邀来宾有九百人,据说总共耗资三亿日圆。诸如此类大型结婚典礼有助于提升饭店知名度,所以饭店方面也兢兢业业张罗一切以等待这一天到来。饭店四周戒备森严,交通也因此受阻。
出席的来宾不乏政治人物、财经人士、职棒选手、演艺人员、文化人士,均是电视上的常客,自然也少不了各家电视台成排的摄影机,见证这场“世纪婚礼”手持麦克风的记者口若悬河地鼓动观众。介绍人致词完毕以及新郎方面的主客亦即球团老板、新娘方面的主客亦即电影公司社长的冗长贺词结束之后,紧接着就要切下结婚蛋糕。
一瞬间,高八公尺的结婚蛋糕突然“爆开”随着一个听似用力敲打气囊的声音迸裂开来,大量的鲜奶油往四面八方飞溅而出,奶油雨洒在新郎与新娘头顶,让他们手足无措、不断惊叫。
会场叫声四起,半数来宾从座位站起身来,担任司仪的新闻主播呼吸急促地叫道。
“老、老虎”
接连好几个“有老虎!”的大叫传来,女客们的尖叫反弹到高处的天花板。从后门不小心闯进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所,老虎与露妮也吓了一跳,本想先出去再说,却受到餐桌与人群阻断去路,于是老虎机灵地跳上其中一个餐桌。
鱼子酱、鹅肝酱、香槟、餐盘、玻璃杯在半空狂舞一阵,然后坠地。老虎在餐桌变换方向,虎尾巴用力一旋不小心打飞花瓶,红白玫瑰飞散而出,各种声响与颜色掺杂在一起,混乱愈形扩大。
“叫负责人来!太不像话了,一场高高兴兴的典礼居然演变成这副乱象!”
身为介绍人的通产大臣怒吼着,外界评断他是个敢做敢当的政治人物,不过他的胆量也未免也太大了点。原来他把突然闯入的老虎误认成一场“表演秀”他以为是电视台为了提高收视率设计出来的特企,明明表演已经够多了还不懂得节制一下。理由之一就是老虎背上骑了一个外国美少女,让通产大臣觉得这场表演实在是突兀到了极点。
“到底是哪家电视台搞出来的花样!喂,你还不快下来,不要假装听不懂日本话!”
被人用手这么一指,露妮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是故意闯进这种五光十色的派对。“虎之介!”她试着出声大喊,而老虎已经处于亢奋状态,对露妮报以凄厉的咆哮。咆哮声直达会场高耸的天花板,通产大臣吓得倒退数步,数名女性随之昏厥。站在比老虎更接近大会场出人口的人们哀叫着逃之夭夭。一名站在电视摄影机旁边,身材肥胖的中年记者僵着表情与声音道。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本是得到全国国民一致祝福的良辰吉日,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不幸的意外!摄影师,请把事件全貌传送到全国各地,这很有可能是外国企图破坏日本和平与繁荣的阴谋!”
老虎再度背起少女跃起,踩上另一个餐桌。
其中一隅是格斗运动界人士的席次,职业拳击选手与职业摔角选手的庞大身躯不自在地挤在小椅子上,倘若一个挥舞着刀子的暴徒闯进这里,恐怕两三下就被打倒在地,送进医院去了。
然而现在闯进来的是一只老虎,这群人类之中的强者也顿时脸色丕变,不得不跳开。椅子翻倒,餐盘与玻璃杯飞向半空,有人抱头蹲下,有人钻进餐桌底,有人连人带椅摔倒,想必不会有人嘲笑他们的,正因为知道虚张声势有多愚蠢,他们才选择避开危险。
老虎站在餐桌上环顾四周,九百名来宾有三分之一已经逃出会场,三分之一冲到出口挤成一团,剩下三分之一因为被老虎挡住去路,想逃也逃不了。
“虎之介,求求你镇静下来!”
露妮口中虽这么说,但她也显得慌乱不已,甚至没发现自己不是以海穆尔而是直接以法语大喊出声。另一方面,会场内也有人正以日语不停吼叫。
“本台继续做sng实况转播!”
站在餐桌上拉尖嗓子并把自己的大脸跟麦克风凑近摄影机的正是那位肥胖的中年记者。
“这下收视率铁定飙到六o%,只要发生状况,连那些从来不看别人结婚典礼的观众都会特地转台。透过这次实况转播,我的名宇将永留日本电视史。”
才这么想之际,老虎第三次跃起。记者缩起脖子,他误以为老虎准备扑向自己。
老虎的前肢扫倒摄影机,摄影机摔在地板,玻璃四溅。摄影师早在前一刻溜之大吉,除了有人跌倒以外所幸无人受伤。
“这是对新闻自由的一种挑战,我们赌命将这段影像呈现给全国各位观众”
记者钻进餐桌的纯白桌巾下边喊道,冷不防他的大屁股被某人狠狠踢了一脚,记者随即发出怪叫,手脚抽搐、动弹不得,昏迷时还以为自己是遭到老虎利爪攻击,实际上粗鲁地踢了他一脚的根本不是老虎,而是一名穿起英国名牌西装合衬到不能再合衬、仪表堂堂的俊美青年,亦是半径一公里以内比任何人都来得冷静的外籍人士——李恩佛得伯爵。正如前几天对露妮所声明的一样,他是这家饭店的负责人。
“原来是mademoiselle。”
望着露妮,伯爵轻轻摊开双手。
“我很想说非常欢迎你,但你真让人伤脑筋,今天的结婚典礼是敝饭店的重要收入来源,不过现在变成这样,你恐怕有必要支付一百万英镑的损害赔偿金。”
“拥有一百亿英镑资产的人不要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
露妮严辞反驳,破坏了一场豪华喜宴固然令她感到内疚,想到李恩佛得伯爵因此蒙受损失,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喜宴会场活像刚被轰炸过的废墟。鞋底踩过满地散乱的餐盘、玻璃杯、美食,李恩佛得伯爵以一种赏玩的目光瞅着露妮。
“这副景像画成一幅画也不为过,大都会的水泥丛林里出现了一名骑乘着老虎的美少女,的确如画一般,可惜的是不能公诸于世。”
“莫莉小姐,把那群自以为背着摄影机就能为所欲为的蠢蛋赶出这个会场!”
“封锁会场,谁都不准进来!”
跟随在后方的女秘书立刻以飞快的说话速度对部属下令,他们一接令便马上把留在会场的来宾、电视台人员驱逐出去。伯爵继续向露妮说道。
“接下来要动之以情?还是说之以理?我想这两种对你都没效。”
“看来你的认知能力进步了一些。”
“我多少还是有点学习能力的,逼不得已只有以力服人了。”
伯爵笑道,自信与力量化为金光从全身涌现,在他身后远处,来宾正被陆续推出门外。
“抗议,我抗议,这是对新闻自由的公然挑衅,我断然.....”
这个叫喊随着门扉阖上的声音被阻断之后,会场充斥着一片静寂。露妮动作流畅地跳下虎背,她隐约感受到第四股强大的海穆尔的存在,但目前无暇顾及这件事。即使伯爵表现得再怎么收敛,但她相当明白伯爵并不容易对付。
“我没有必要与你和睦相处,不过想起来,你还真是喜欢到处树敌啊,伯爵。”
“这是来自狮子血统的影响,应该说是身为主角的因果循环吧。”
“不要全推卸给血统。”
露妮的舌锋锐利。
“自古迄今狮之血族与其他血族一样从未对外侵犯,你只是把一己的野心跟欲望推卸给血统罢了。”
“不是野心,希望你改成理想,我无法坐视混乱与失序而不闻不问,我的目的仅在统一与维持秩序。”
“我要问你一件事。”
老虎头一次向伯爵发出海穆尔。
“我老爸受到贪污案件牵连不得不自杀,那是你在幕后操纵的吗?”
得到的是一个倨傲的回答。
“我早已得知虎之血族的存在,甫到日本之际,我的确命令驻日的部属采取适当措施以保护海穆兰摩尔的安全。”
“意思就是说这一切全是你这家伙的阴谋吗!”
“正确的说法是,我的部属负责提案,我则负责点头。”
“不管如何你这家伙都脱不了关系就对了。”
“我不否认,不过被喊做“家伙”让我听了相当不高兴,有其妹必有其兄,哥哥跟妹妹一样都需要管教。”
老虎的双眼闪过紧张的神情。
“你说我妹:”
老虎大吼。“绑架风子的果然就是你,你把风子怎么样了?快回答我风子现在在哪里!”
不自觉往前逼近一步的老虎顿时像结了冰一样停下动作,伯爵的海穆尔化为无形的一道墙挡在老虎面前。露妮不禁吞咽口水,调整呼吸,如果不全心全力抵抗,可能会窒息而死。
伯爵开始变形,字汇的原意是这样没错。衣服下的肌肉不断膨胀,虎之介很清楚其中的含意。
“趁敌人变身之前先下手为强。”
这个念头在脑海的一隅浮现,就战术而言这是无庸置疑的正确做法,但老虎显得迟疑不决。
并非它认为这么做太卑鄙,而是它想到变身对海穆兰摩尔来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加以妨害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这不能说是理性,而是海穆兰摩尔的本能,或许是数万年来凡属于血族的一份子都必须遵守的戒律也说不定。
伯爵的衣服扯裂飞散而出,肩头与背部的肌肉暴起,体表覆满了泛着光泽的褐色体毛。鼻梁高高突起,头发伸长成鬃毛。伯爵的双手一着地便化为拥有利爪与强力肌腱的前肢,支
撑着持续膨胀的全身。
宽广的会场里传来狮子如雷贯耳的咆哮,所有兽类想必均会被其气势所压倒。狮之血族的族长现在在敌人面前展现出原本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