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想到毒蛇的眼睛。
“俺的简王爷,你怎么才来啊!”来人浅浅唱了个喏,絮絮叨叨起来。
“官家在等王爷,整个皇城的人都在等王爷。偏偏却姗姗来迟,足足半个时辰,都能从左厢走到右厢1。”
说着这里,他的眼睑闪动了几下,就像毒蛇发起攻击时的眨眼,声音也变得有点飘忽,带着开玩笑的语气。
“殿下,是不是三天前落水,不仅呛到脑子,还把手脚泡坏了?”
他叫郝随!是皇兄信任的内侍头子之一,也是贤妃刘娘子的心腹亲信。而刘娘子是现在实际上的六宫之主。
这家伙怎么也掺和进来?
自己的前身到底做了多少孽,这么多人往他身上填土?
看着郝随脸上的神情,一盏铜罄在赵似的脑子里猛地敲响。
这是个圈套!
三天前,前身赵似亲手组建的龙捷军,与虎翼军的龙舟队在金明池里争标2,还执意亲自下场,到龙甲号龙舟当旗头3。
结果全军覆没。
赵似也被撞到水里去,捞起来后昏迷不醒。在便宜了自己的同时,成为开封城的一大笑话,也让官家伤心和更加失望。
郝随心里可能看不起鲁莽冲动、顽劣昏庸的赵似,可是刚才这席赤裸裸打脸的话,他不应该也不敢说的。
看着周围内侍们噤若寒蝉的样子,赵似明白,郝随是要故意激怒自己。
按照前身赵似暴躁的脾气,听完这夹枪带棒的话,肯定会大打出手。
在皇城里“无端”暴打官家和贤妃信任的高级内侍,自己的名声会彻底崩坏。更重要的是,皇兄会对自己彻底失望。
失去皇兄的信任和庇护,自己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
刺骨的寒意从赵似的脚底心冒起,直冲头顶。
好毒辣的计谋啊!一环套一环,生怕整不死老子。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赵似的暴跳如雷。
郝随已经做好挨一顿暴揍的准备。
梁从政微低着头。他那张刀削面的脸,现在糅合成一团,看不出半点神情。
阳光依然温蔼,照得人暖洋洋的,照得地面和宫宇热烘烘的。耳朵尖的人,都能听到朱墙黄瓦受热不均匀的啪啪声。
“哈哈,”赵似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他的手指头对着郝随点了点,十分不屑地说道:“这个狗才,话真多!”
说罢,赵似撇下他,径直向延和殿走去。
梁从政脸上浮现出惊讶,连忙快走几步,跟上了赵似的脚步。
在他们的身后,是满脸诧异、不敢相信的郝随,还有神情各异的内侍们。
进到延和殿,赵似感觉这里空旷得像荒野。
外面阳光明媚,通过窗户却只能照到周围一圈。
在中央阴暗处站着一人,瘦高身形,看不清相貌。但是赵似知道,他就是当今官家。
赵似深吸一口气,怀着沉重和愧疚的心情走上前。受这种心情的影响,他的脚步变得有迟滞和凝重。
越走越近,官家也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一张削瘦灰白的脸,眼睛因为脸瘦显得格外大,嘴唇略薄,带着一种灰色。
“十三哥4,看你的气色,确实完全恢复了。”
听到官家先开了口,赵似心里微微一松。
果真,还是血浓于水啊。
那就继续吧。
“俺年少不懂事,做事荒唐,让六哥担忧了。”赵似双手交叠在一起,深施一礼,诚恳地说道。
同时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低垂着头,抿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头一次听到十三哥主动认错,还态度如此诚恳,官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最后发出轻轻地叹息声。
听到这声叹息,赵似心里一直悬着的万钧巨石,终于落地。
1.开封城外城分城东南西北四厢,内城分左一二厢和右一二厢。
2.争标,争标就是宋时龙舟比赛。人们在水面的终点处插上一根竹竿,竿上缠锦挂彩,称为“锦标”。竞渡的船只一字排开,以鼓声为号,首先到达终点取得长竿锦标者为胜,所以又称之为“争标”。
3.旗头,宋朝龙舟比赛(开封城一般在三月十八日举行)时,每艘龙舟的舟首站着一个人,手持彩旗,为全舟人摇旗呐喊,掌握划桨节奏。谁要是划得不好,他就用彩旗指谁,加以鞭策。是一舟的指挥。
4.十三哥,六哥。宋朝包括皇家在内的通用称呼,排行加哥字,父母兄长也是这么称呼儿子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