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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回夜明渡渔人擒渠魁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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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张经略查点梁山贼目,或斩戮,或擒获,或病故,却是一百单七人,只不见了一个盗首宋江。张公对云陈二人道:“这是元恶渠魁,岂可漏网,公等可知其出没否?”云天彪道:“贼党惟有盐山一处,料此贼必然逃向此方,可速向此方追捕。”希真道:“此贼射瞎一目,最易辨识。”张公称是,便图绘宋江面貌,差康捷飞檄东平一路关隘,严行查缉。康捷领令去了。随命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领兵四万名,飞速前去,剿灭盐山,沿途查访宋江。邓辛等四将领命去了。

    原来宋江自那日鲁达疯死之后,便邀吴用入内议事。二人密室对坐,宋江长叹一声,隐隐的流出一行泪来,道:“军师,你看大事如何结局?”吴用默想一回道:“但凭天数。”宋江道:“依我看来,天之亡我,不可为也。先生作速为我划策。”吴用又沉吟良久,目视宋江,将中指在桌上书一“走”字。宋江摇头道:“这个断断不可,我一走如何对得住众兄弟。若挚了大众同走,官军必然追来,仍与不走何异。”吴用道:“兄长且去,只要我不走就无害了。”宋江道:“这便更荒唐了,岂有我得保全,先生受累之理。”吴用道:“兄长且去,小弟见机而作。至于众兄弟,亦只好付之大数而已。”宋江道:“还有一事甚难,我此刻单身出走,老父在堂,断难窃负而逃。若不禀知老父,于心何忍;若说明了,老父必然牵挂,如何是好?”吴用道:“这也只好从权。太公面前,万无说明之理。兄长且去,太公如果问起,总说兄长在前关就是了。”宋江道:“我兄弟老清,与我同胞,此刻远别,须得告知他方好。”吴用道:“这个更可不必,兄长且去。老清是纯厚人,易于安慰,可以放心。”宋江道:“万一事变,这些儿郎们我不能照顾,如何是好?”吴用道:“古人说得好;慈不掌兵。兄长且去,此刻非慈悲之时节了。”宋江浩然叹道:“盐山情形,据朱仝、雷横说起,十分兴旺。如果如此,尽可去得,我且先去。”吴用道:“兄长须带一人同去,以便沿途服侍。我看兵目中史应德,乃是小窃出身,兄长带去大利。出后关时,也省得告知燕青。”宋江称是,急忙收拾,带了史应德去了。故尔梁山内外寂无知觉。

    且说宋江同史应德由洞内曲曲折折爬出洞外,只见一片乱石纵横。幸喜史应德窜山摹涧,如履平地,一路扶掖了宋江过去。过得乱石,又是一道山隘,两边陡壁,中间仅有只身可过。过了山隘,又是细路一条,两边都是深塘及烂泥潭。又接着一片荒山,四围榛棘。宋江到了此处,时已黄昏,便道:“今夜无处栖身,怎好?”史应德道:“渡过此山,山脚下便是运河。更喜昏黑渡河,无人辨识面貌。渡得运河,那岸便有宿头。”宋江依言,随了史应德,跨过荒山,早已昏黑,不辨人迹。史应德敲火觅路,到得河边,茫茫白水,无船可波。宋江立在岸边,踌躇无计,想了半晌道:“我竟昏了,此路戴院长进出多次,曾说自造一只小船,藏在山洞里,今日何不取来一用?”史应德也恍然大悟,便去寻着了那山洞里的小船。宋江上了船,史应德划船,平平安安,稳渡中流,登了东岸。

    宋江与史应德上岸,黑路中又行了一程,遇着一个小小桑村。时已夜半,那些人家尚在绩麻,灯火未熄。史应德上前去敲一家的门,里面一老妇人问是谁。宋江答言:“过路客人,特来借火,恳求方便。”那老妇人来开了门,宋江同史应德进去了,故意坐着与老妇扳谈,方知此家只得一婆一媳居住。宋江看他情形朴陋,是真实乡村人家,料不致踏着什么机关,便取出二两来重一锭银子“告求老奶奶造饭借宿。”那老妇接了这锭银子,欢欢喜喜的应允了,便与媳妇去厨下烧茶煮饭。须臾间搬出来,请宋江主仆吃了。

    宋江深恐露出破绽,只推害眼,背灯光坐了。吃了饭,又推困倦,那老妇急忙让出床铺,宋江先去睡了。史应德也进去睡了。婆媳自在堂前绩麻。宋江心虚胆怯,那里睡得着,只听得隔板壁有人说话道:“这遭天下太平了。宋江那厮何等了得,今番也要吃张将军拿了。”一人道:“宋江到底为射瞎了眼睛,一路倒运,直到如今。看来凡有一人破了相,终不讨好。”一人道:“若拿着了宋江,把来千刀万剐,方泄吾恨。那年我外祖家好端端住在沂州安乐村,吃他杀得不知去向,至今提起来头发直竖。”宋江听了这番话,分明如卧针毡,周身冷汗,心中跃跃,提起了耳朵,离着枕头三四寸,听他们说,却渐渐说到别件事去了。须臾间,堂前婆媳熄灯就寝,四邻亦寂静无声。宋江提心吊胆,如何睡得着,望到窗格微明,一硌碌爬起来。喜那乡村人家起早惯的,那婆媳两个早已起来。宋江托言赶路,向那老妇讨些汤水茶饭,道声打搅,同史应德走了。一路平安,无人盘问。

    主仆二人过了东平,满耳朵听得街坊村落间,纷纷的讲梁山讲宋江。宋江心中十分虚怯,同了史应德只拣僻路走,夜间仍就小僻村落歇宿。宋江心中提挂,又是一夜不睡。天明又行,行至申牌时分,走过肥城县界的陶山,忽听得路上纷纷讲动,张经略大将军查拿宋江的文书到了。宋江暗暗叫苦道:“想是我的梁山休也。我到此进退不得,如何逃命?”便引史应德到僻处道:“今日怎好?”史应德道:“体管他,有路且走。”宋江只得依了,一路不问山高水低,荒榛丛棘,只拣僻路便走。天已晚了,看看四边无可栖宿。时方七月初八日,前半夜有月,宋江、史应德趁着月光下,脚不暂停的只顾走。走至半夜后,已是长清县地界。宋江困乏已极,松树下栖息了,打个-瞳,不觉东方已白,主仆二人急忙又走。一路湾曲荒僻之径,又走了一日。宋江道:“我实在来不得了,今夜有可安身之处,遮莫稳睡一宵再走。”史应德连打呵欠应道:“正是。”

    二人说说走走,时又黄昏,到了一处野渡,一水茫茫,又无舟船可济。二人同立岸边,徘徊四顾,忽远远望见芦苇丛中灯火之光。宋江与史应德奔去,乃是一只鱼船。宋江便上前叩篷,问:“此处是甚地名?”篷内渔人转问道:“客官是到何处去的?”宋江道:“我们是往大清河去的。至此失路,故借问声。”只听得又一个渔人道:“这条河是直通大清河去的,客官多与我们些酒钱,便直送你到大清河。”宋江喜极。只见篷内两个渔人开篷出来,宋江疲乏已极,也不顾吉的祸福,一脚跳进舱来。史应德也随了进来。宋江讨口水,吃了干粮,在舱内铺席便睡。史应德也睡了。两渔人撑篙离岸,驾橹搭桨,伊伊哑哑的摇出中流。

    原来这两人是两兄弟,专靠打鱼为业,兼以济渡客商,却是循良百姓,并非歹人。此番合当有事,那哥子在船头,兄弟在船稍,正当转汇之时,史应德忽立出船舷小便。那哥子将篙子打转来,却打在史应德背上。史应德瞌睡正深,立脚不定,不觉一个-斗,翻下水去。两弟兄齐叫声“阿耶”急要赴水捞救,苦于河水急溜,那史应德已影迹无踪了。听那舱内,客人兀自鼾声连绵。两人把船停了,商议道:“此事若吃这客人晓得了,怎肯与我干休?”哥子道:“他和我前生无冤,今世无仇。不然,我今在若一发做了他,倒是安耽无事,只是天理难容。”兄弟道:“我得个计较在此:我看他困倦已极,未必就醒,管他娘,摇出了大清河市镇去。待他醒来,只诳说那人因叫你不醒,自先上岸去买物事,在某店等你。但只赚得他几个酒钱,哄他上了岸,我们便走他娘。”

    正说间,忽听那客人做声起来。两人大惊,提耳静听。只听那客人哼道:“军师,你看从盐山兴兵杀来,还是逃出海外?”兄弟道:“兀自说梦话哩!”那哥子忽然福至心灵,便问道:“兄弟,这客人落船时,我在后篷,看不仔细,你看是恁样人?”兄弟道:“是个黑矮子,一只眼睛瞎的。”哥子道:“想是我们合当发迹,天送这大利市来也。”兄弟道:“怎见得?”哥子道:“你不晓得,我今朝进长清城卖鱼时,听说张经略大将军有文书到此,说有人捉得宋江,赏钱三万贯,而且还有什么官做。今日这客人,莫非就是宋江?”兄弟道:“咄,你休痴想!那有这块肥羊肉落来你嘴哩!”哥子道:“运气来了,那里论得定。方才我听他的梦话,又听你说出他的面貌,这人定是宋江,端的十不离九。我得个计较在此:我进去如此如此,你进来如此如此,管赚出他真姓名。”

    两人计议停当,那兄弟便上了岸。哥子便取了绳索,轻轻的走进舱内,将宋江一索捆了,便大叫:“兄弟快来!”宋江睡梦中惊醒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捆我?”那哥子喝道:“咱老爷生在深江,一生只爱银钱,你问做甚?兄弟快来!”宋江急极叫道:“好汉,我身边银钱尽行奉送,只求饶我一命。”哥子道:“闲话少说!兄弟快来,帮我抬出去。”只听那兄弟从岸上叫来道:“我已将那个牛子捆在泥潭里了。”一面说,一面持火进来。宋江哀告饶命。那兄弟将火一照,忙叫:“阿耶!哥哥体自莽,不要伤犯好人!这位客官,好像是及时雨忠义宋公明。”哥子道:“胡说。忠义宋公明,现在梁山做大王,今夜单身来此做甚?”宋江到得此际,不知虚实,想左右终是一死,因回忆那年行阳江、清风岭等处,曾经得过此等侥幸,今日说出名姓,或者尚有生路,便开言道:“二位好汉,何处认识宋公明?”那兄弟道:“哥哥,你快把绳索解了。你此番得罪了上天星宿,大有罪孽。”哥子道:“且慢。你说他好像是宋公明,到底是不是宋公明?万一不是宋公明,我两人着了这个鬼,倒是一场笑话。”宋江忙接口道:“我真是宋公明。”那哥子道:“客官,你休要冒认宋公明!宋公明现在梁山堂堂都头领,单身到此做甚?”宋江道:“不瞒二位说,我梁山被官兵攻围紧急,十分难支,我想逃到盐山,重兴事业。路上怕人打眼,特拣僻路走,所以走到此处。今恳求好汉”话未说完,那两人呵呵大笑道:“你原来真是宋公明!你休要慌,那张经略大将军等你已久,我们一俟天明,便直送你到他营前。”宋江听得这话,方晓得着了他们的道儿,惊得魂飞天外。那两人便加了一道绳索捆缚了他。

    宋江半晌定神,剪着两手,瞪着单眼,看那两人。那两人坐在舱内,扼不住心中欢喜,笑嘻嘻的看那宋江。宋江叹一口气道:“不料我宋江今日命绝于此。”便问那两人道:“这里端的什么地名?”两人答道:“老实对你说,这里长清县管下北境夜明渡。这里有件奇事,水中石壁到五更时便放光明,因此唤做夜明渡。”宋江一听得“夜明渡”三字,便长叹一声道:“宋江该死久矣。笋冠仙,笋冠仙,我悔不听你言,致有今日也。你那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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